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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融没想过拒绝。
其实他知道,陈琰也很想妈妈。
从云城搬来京市,他同样没准备带什么行李。返程回乡那天,他一只手替陈琰拿娃娃,拎哈特的笼子,另一只手牵着女儿。再加上背上一只半空的包,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到了机场,宠物只能托运。
这是回去路途中唯一一点小小的差错。
陈琰拽着航空箱的栏杆不肯松手。
“哈特,哈特。他们要带你去哪?”她把脸固执地贴在箱子边上,祈求那只不会开口讲话的兔子回应她。
但显然,哈特静默无声,只能隔着栏杆用脑袋轻贴陈琰的手指,仿若一种安慰。
出门仓促,机票也订得很急。再纠缠下去,大概就只能误了飞机。
司融只能一遍又一遍劝说还没有尝过分别滋味的陈琰,哈特会再和她相见的。就像她去上幼儿园,回家就能看到哈特在等她一样,她在飞机上睡一觉,然后就能等到哈特了。
陈琰的睫毛上挂着泪,表情呆呆的。也不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听懂了没有,但抠着航空箱的手慢慢松开了。
全身的行李便简化成了一只玩偶,和一只有些干瘪的双肩包。
陈琰第一次坐飞机,脸几乎贴在窗户上,凝视着缓缓远去的陆地,视线一点点拔高。她或许是在担心哈特,又或许是在观察这座即将远去的小城,有些心神不宁。司融教她张开嘴来应对骤变的气压,她照做,却不关心原理。
飞机平稳飞行,陈琰依旧没有看司融。
陆地已经变成了远去的小黑点,陈琰像是被仿佛触手可及的柔软云朵迷住了似的,只顾盯着窗外。
玻璃窗却忠实倒映出她微微拧起的眉。
犹豫几番,才听陈琰开口:“司融,我们……是要去见妈妈吗?”
她是在想这个吗?
司融呼吸一滞。
是他给了陈琰残忍的错觉。他不知道陈之椒在哪里,甚至为了即将无以为继的生活带着陈琰离开了最有可能和她母亲重逢的城市。
他快要被愧疚压垮。
都是他做的不够好。
他的沉默里显然带着无需言明的,与她的幻想背道而驰的含义。背着身的陈琰,甚至不忍心看爸爸脸上的愧疚。
她逼着自己笑出来,用毫不在乎的笑脸告诉司融她其实也没有很期待见到妈妈。可是脸僵住了,她笑不出来,迟迟无法调整到可以让司融不为她难过的状态。
所以她一直没有转身。
默了半晌,身后传来低低的道歉:“对不起。”
司融把双肩包拿在手里。硬质相册的边缘,隔着一层布料硌着他。
失落的陈琰一语不发。
第17章 干饭龙
她可以抛弃他,又若无其事地装傻,他却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陈之椒既不肯承认,那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又算做什么?
司融心中有怨,可大人间的事情和孩子无关。
陈之椒不过是问他要一个合情合理的允诺。陈琰本就是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他没有剥夺母女二人相处的权力。对于陈之椒的请求,他更加没有办法拒绝。
此时,司融终于共情了陈琰被迫和哈特分别时汹涌的眼泪。她抓着他的袖子,反反复复地用稚嫩的童音向他寻求一个或许并没有效力的保证:
“哈特会忘记我吗?再见面的时候。我不想她忘记。”
她磕磕绊绊地讲述了从幼儿园伙伴那儿听来的事情。家里的小猫被送往乡下,再见面的时候和原主人对面不识,小动物的寿命短暂,记忆也随着时光的流逝飞速消退了。
分别,是吞噬记忆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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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铭的道歉,得到了蓝蓝大气的谅解。后者被老师牵着走进门时,脸上还带着茫然。
蓝蓝看到张铭时,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连张铭爸爸见了,都忍不住尴尬,一巴掌拍在儿子脑门上:“瞧你都干的什么事儿。快和人家小姑娘说对不起!”
妻子嗔怪道:“你打儿子干什么?”
张铭规规矩矩地冲蓝蓝道歉。
“对不起。”
“噢。”
第三回道歉,同样并没有得到太过郑重的对待。蓝蓝转过头,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了陈琰。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走到陈琰身边,蓝蓝抱起她的胳膊,眼神亮晶晶:“陈琰,你是大英雄。”
陈琰脸红了。
蔡卓然撞撞她的肩膀,大惊小怪道:“蓝蓝说你是大英雄噢。小陈老师肯定会给你发小红花的。期末还能拿奖状!”
“我是女孩子。”
“哦……”蔡卓然反应了一会儿,“那你是大英雌!”
他转过头,看见蓝蓝。蓝蓝个子小,比他和陈琰还矮一截,正眼巴巴看着陈琰。
蔡卓然忙收回了本要撞上去肩,换了个语调,文质彬彬道:“蓝蓝,你重新再夸一遍。陈琰她是大英雌。”
陈琰莫名觉得蔡卓然的语气滑稽又装模作样。她不适地哆嗦了一下。
蓝蓝乖乖道:“陈琰,你是大英雌!”
陈琰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谢谢。”
蔡卓然也鹦鹉学舌:“陈琰,你是大英雌!”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喜欢学人说话。陈琰觉得蔡卓然简直像个叽叽喳喳的应声虫,不过有了今天“并肩作战”的情谊,倒觉得他也不讨厌了。
“嗯,谢谢。你……”陈琰吭哧吭哧,勉为其难地说,“你也是英雄。”
“我也算吗?”蔡卓然伸手,惊奇地指了指自己。
陈琰几乎有点想反悔了:“也可以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