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老师俯下身来,将他们的手牵在掌心,语重心长地说:“今天是不是都吓坏了?下回可不能这么冲动了,老师和爸爸妈妈都很担心你们。以后和同学发生了矛盾,千万不要动手,立马告诉老师好吗?老师会帮你们解决你们没办法解决的问题的。”
生活老师说起话来就没完。陈琰听了两三句就开始跑神,试图透过墙壁看到办公室里的司融和椒椒阿姨,无果。
稚嫩的心灵尚且无法精准识别属于大人的暗流涌动,可与身俱来的敏锐让陈琰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当司融和椒椒阿姨凑在一起的时候,会产生一种神奇的、旁人无法插进去的玄妙感觉。
即便他们好像并不熟。
司融叫椒椒阿姨“陈之椒”,语气冷淡又凶巴巴。而椒椒阿姨回敬他一句“司先生”,同样不亲昵。
“陈琰,陈琰?”生活老师问,“你在听吗?”
回过神,陈琰毫不心虚地点头。
第一句和最后一句,都听到了。
“你呢,蔡卓然?”
“嗯嗯。”
陈琰和蔡卓然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恍若战友般的情谊。
“我以后不会再主动打架了。”陈琰说。
蔡卓然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也是。”
生活老师没有听出这句话中的诡计,对今天的这段教育十分满意。
“那一会儿,我们去和张铭道歉好不好?”
“为什么是我们和他道歉,不是他给我们道歉?”陈琰这回没点头,提出反对意见,“是张铭先欺负同学。蓝蓝摔在地上,哭了。他得和蓝蓝道歉。”
小女孩脸上满是真切的疑惑。
蔡卓然点了一半的头也停了,跟着说:“为什么,老师?”
这其实是固定流程。两个小孩打架,老师调解,责令两方眼泪汪汪地互相道歉,再许诺以后做好朋友。这样的逻辑没有任何问题。
而在陈琰的逻辑里,打过架的人没有办法做朋友,遑论道歉。
当她出手揍一个人的时候,事情一般已经很严重了,在她认为对方有错的情况下,反过来去和对方道歉简直是天方夜谭。
三个人原本站成一个等边三角。蔡卓然不知道两人在争什么,暗中挪了挪脚步,向着陈琰贴近。
等边三角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锐角三角形。
“嗯……话不是这样讲的。”
生活老师卡了一下壳。
她留出思考的余裕,语速变慢了,但很快从死胡同里走出来,尽可能清楚地向两个小孩解释:“老师是希望你们就和同学打架这件事情道歉——并不是觉得你们帮助受欺负的同学这件事是错的……”
蔡卓然说:“老师,我听不懂。”
陈琰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回轮到她点头了,眨着水汪汪的无辜狗狗眼。
让幼儿园小孩理解其中的逻辑还太早,毕竟他们中间的部分人连三角形都剪不利索——
生活老师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
装傻是小孩子的特权。
陈琰和蔡卓然一人一句话,顶着两张乖巧可爱的脸蛋把生活老师搞的没脾气了。
严格来说他们也不算犟嘴,不会动辄大喊大叫,让人心里生不出火气。
总之,道歉一事不了了之。
因为大人间的矛盾还没解决。
有蔡卓然的家长“以身作则”,话都没说几句就干脆撂倒了发生矛盾的对方家长,让老师急得头上冒汗。即使她已经保证不会再随意动手,老师们看陈之椒的眼神也还是战战兢兢的。
小姨看上去比侄子情绪不稳定多了。
大家都只是普通打工人,对可以随手撂倒一个体型壮硕的一米九成年人的武力值报以敬畏。
张铭爸爸的肩膀都还在隐隐作痛,气焰一下子小了很多,纵使心里不服气,也只能咬牙忍耐。
他也想反抗啊!
可是陈之椒铁钳似的胳膊将他一按,他连动都动不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成年人的生活里就是有这么多无奈和心酸。
充当和事佬的小郭老师绞尽脑汁给双方递台阶。张铭父母顺坡下驴,表示都是孩子之间的小摩擦,不会再追究。
陈之椒其实挺想追究一下的。她的小侄子,还有那个可可爱爱的糯米糍小姑娘,总不能白挨打吧?
直到司融在她耳边轻轻说:“他们家那个胖儿子被打得比较狠。我看过了,盐盐和卓然身上都是些小擦伤。”
司融一靠过来,就像一块香喷喷的行走的蛋糕。陈之椒故意离他三米远的小计谋自此彻底失效,仿佛能够尝到空气中的甜意,神色恍惚了下。
不对劲,不应该是这样。
司融不是Omega,他在这个世界上是个正常的男性,没有腺体,没有生殖腔。陈之椒,你分明看过了,趴在陈之杏脖子上确认了三遍姐姐是个女人而非Alpha,同理,司融也是一样的。
拜托了,这里没有信息素抑制剂,易感期就快过去了忍一下吧陈之椒!
如是反复告诫自己,陈之椒强行使得被信息素控制的大脑重回正轨——
未遂。
不知什么时候轻轻按在司融后腰上的手,透过西装的布料,指尖染上了他肌肤的热度。司融今天穿的西装和上回不一样,陈之椒低头,指尖捻着布料,竟发觉上回见面的画面还很清晰。
陈之椒你在干什么!她在脑海中对着自己尖叫。
察觉到司融动作僵硬的转身,陈之椒故作冷静地掰过他的肩膀,让他面朝正喋喋不休的夫妻俩。
“喂,司融。你和他们说吧。”陈之椒贴近他,百无聊赖地说,“我先出去看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