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动了动耳朵,脑袋转向一边。戳穿恼羞成怒的人类的下场总不会太好,哈特干脆咽下了到嘴边的提醒:最恐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司融跟了上来。
再次进入那个熟悉的星球,时间流逝,四季更替,已经过了月余。
藏金山脉随着季节更替时时变幻,当下,山间雾气更浓,浓郁的雾气散发着某种让人类觉得不详的颜色。
植物的生长速度出乎预料的快,原先清出的一条道路爬上了新生的荆棘,覆盖了人类走过的痕迹。
陈之椒的随行副官又换了一张面孔。哈特蹲在陈之椒肩膀上,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听不懂她们的交流,望着从眼前路过足有人小腿高的虫子发呆。
甲壳类昆虫。
以人类的审美来看十足畸形,行走间甩动着头顶的触须,朝着他们靠近。
它的行迹被雾气吞没大半,以人类视力,只能在甲虫即将行进到他们面前时勉强捕捉到那对在半空中蠕动的细长触须。
要是被这种东西当做敌人咬上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哈特刚要出声提醒,就见陈之椒抬起了手。
她坐在陈之椒宽阔的肩上,能够感受到举枪的那一侧绷紧的肌肉,充满了爆发力。
漆黑的枪口直指浓雾中看不清外形的生物。下一秒,那只畸形丑陋的虫子被激光洞穿。
哈特嗅到了不妙的烧灼气味,混杂着其它黏腻古怪的成分。
死去的虫尸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再动弹。哈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五官被焦糖色的毛发覆盖,看不出什么表情,背影透露出一种微妙的沉思。
眼角余光微动,她倏忽觉察出身后——站在陈之椒身后的几张陌生面庞上流露出几分震动,似乎被这一幕吓得不轻。
那是什么表情?是在害怕么?
……也不知道在怕什么。这还只是小场面呢。
哈特腹诽那几个家伙胆小如鼠。但她又仔细看了一会他们脸上的肌肉走势,做数学题一样把条件带进公式里——原来那不是恐惧的表情,至少不全是,其中占比最大的应当是恶心。
她收回视线,从陈之椒宽阔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地面陷进泥土里的虫尸。
见惯了这一幕,哈特实在品味不出其中的恶心之处。
“上将,需要为哈特小姐准备防护罩么?”陈之椒身侧,那位严肃的副官询问。
哈特几乎想自己张口回答:谢谢,但不必了。
只是回趟家而已。陈之椒回首都星别墅住的时候也不用全副武装。
可惜她的生理构造没有为她准备与人类相似的发声器官,她也没办法和好心的副官女士建立同陈之椒类似的精神链接。陈之椒替她回绝,哈特满意了些,心安理得地趴在陈之椒肩上不动了。
军队继续深入。
队伍走得越来越慢了,浓重的雾张开巨口,将一切都吞下,哪怕雾灯也只能照亮不过巴掌大的一小块地方。
黑色军靴踏进湿润的泥土中微微下陷,前不久下过雨,地面潮湿。
哈特嗅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气味。在她眼前,藏金山脉全然是另外一种景象。
穿透浓重的雾气,她能够看到地面上腐烂的树叶、掩藏在枯枝败叶下动物的残肢,还有其他零碎的东西,有些在雨水冲刷之下,已经辨认不清原本的模样。
“雾太浓了。”陈之椒在心里说。
她皱了皱眉毛,这样的天气显然不适合继续前行。
队伍中每隔一段时间报数,确保进山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掉队,陈之椒需要放眼的不仅仅是被浓雾遮盖的前路,还要留心身后的战友。
山路难行,她将大部队留在了飞船无法深入的藏金山脉之外,率领一支小队,为的就是最大限度上在无法预料山中具体是何种情形的情况下减少折损。
继续走下去难保不会出现别的问题。
虽然在哈特眼中这种程度的雾不会妨碍什么,但显然,人类的躯体和她并没有可比性。在场的人类都绷紧了神经,动作小心谨慎,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惊扰了隐藏在寂静之中的生物。
哈特在陈之椒肩上昏昏欲睡,闻言对陈之椒说:“你打算停下来了吗?”
“能见度太低,山中的雾浓得异常,比几个月前的情况更加棘手。这样赶下去也是无头苍蝇,我想等天气好些再继续行进。”陈之椒如是想着,又征询了原住民的看法,“哈特,你觉得如何?”
“我劝你再走一段路。天快要黑了——虽然你们好像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动物的眼睛比你们明亮,很少会像你们一样在黑暗的环境中行进困难。有些生物只喜欢在夜间出行,它们中的大多数,比刚才的虫子要难缠很多。”
哈特的生活习性同某些夜行生物们也不尽相同。她的活动和睡眠的时间都不固定,因而不同时间段遇到的都是不同的家伙。
陈之椒:“我知道了。”
相较于她自己的判断,原住民多年的生活经验会更加可靠。陈之椒采纳了哈特的建议。
再度行进百米——这样的进度放在危险程度较低的平原不值得一提,但是在连东南西北都难以分辨、包括指南针在内的一切辨别方向和方位工具都几乎失灵的情况之下,已经不容小觑。
他们在地势稍微平坦和开阔的地方暂时休整。
浓雾未散,但天色似乎更暗了。或许这只是一种心理作用,深入这样的环境,待上一会儿人就会失去时间的概念。能和战友在一起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能够确定耳边的呼吸声来自同伴,而非其他辨不出人形的非人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