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棠伏在桌子上,将头埋进臂弯里,良久,她猛然抬起头,询问曼姝:“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我现在都这么难受了,我也要问问他,对我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曼姝重新拢起潘棠的头发,又将妆奁拿来,从里面拿出两根发带,巧手翻飞,给潘棠梳了个双螺髻。
潘棠一照镜子,由衷夸赞,“真好看,比上次阿酌给我梳的那个好看多了。”
曼姝侧头,“哦?阿酌侍卫竟然给娘子绾过发吗?”
娘子们的头发平日都是细心养护的,除了贴身丫鬟别人都碰不得,更别说是男人了,恐怕只有夫妻间才会有这种绾发的情趣。
这一问,潘棠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她赧然,“就绾过一次,闹着玩的。”
——
长安城中钟声响彻一百零八下,极其严格的宵禁开始,夜幕降临,街道上只有武侯在巡逻,百姓们纷纷回家,不回家的则进入玩乐的坊内,享受夜晚的意趣。
潘棠想着白日里曼姝和她说的话,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和阿酌把话问清楚。
含糊不清不是她的作风,最近她心底压了许多话想和阿酌说,现在不管他如何模棱两可,如何隐藏,她都一定要将他的心底话挖出来。
他已经回避她的问题许久了,今日一定要有个答复。
如此想着她从床上起来,重新穿上衣裳,又挑了自己最喜欢的黑色大氅。
虽然知道阿酌大概率不在守夜,但她还是轻轻喊了他几声,不出所料他不在。
阿酌的小屋子就在潘棠的小院隔壁,离得很近,只隔了一堵围墙,潘棠提着灯走出自己的小院,远远看到他的屋里还燃着灯。
她心中一喜,心道灯还燃着,他肯定在屋里,今日找他就不会落空了。
但她刚想往前走,却见到屋内的烛火陡然灭了,门被推开,走出来的是阿酌。他合上房门,朝着另一个方向走,是府中的大路,潘棠不知道他要去何处。
这个阿酌今日晚上也睡不着,所以要去练功吗?
潘棠心中满是疑窦。
算了,自己还是跟上去,看看他到底在哪练功吧,她还有话要找他当面讲。
远远的,她跟在阿酌身后,看着他从潘府的花园拐弯。
难道他要去花园?不,她眼睁睁看着阿酌走向了花园的围墙处,那藤蔓覆盖的墙壁正是潘府的外墙。
阿酌用轻功,轻松翻上墙头,出了潘府。
潘棠愣在原地,她心中一阵害怕,看着那堵墙,心中的疑惑到达顶峰,生出些怒气来。
他究竟要做什么?他那可疑的来历和可疑的行为无一不暗示着潘棠那个说不出口的答案。
她将手中的灯吹灭了,迅速跟上。
阿酌只当那面滕蔓是堵容易翻越的墙,但他不知道的是,滕蔓掩盖下有个能钻人的小洞。
而是潘棠顽皮常常想要出府玩,于是为了逃过旁人的耳目,她和阿姐偷偷在滕蔓下挖了个洞出来,后来渐渐她长大了,这个洞也就荒废了。
没想到这滕蔓常年不死,竟然能将这个秘密掩盖到现在。
她放下手中的提灯,扒开厚实的滕蔓,如愿看见那个洞,虽然已经杂草丛生到处是尘土,但还好没有被封上,还可以过人。
潘棠费力从洞中钻出来,四处张望却全然不见阿酌的身影。
她心中想着,潘府朝左边走就能出坊,但是一出坊就很可能遇上巡逻的武侯,若是往右边走,虽然绕远路,但却能稍稍躲避武侯。
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她朝右边跑去,不敢跑太快,怕脚下声音太大,但也不敢太慢,怕追不上阿酌。
果然,她在坊的围墙边,见到了正在翻越的阿酌。
她见阿酌过去,找了几个竹筐垫在脚下,终于爬上墙头,最后眼睛一闭从墙上跳下去。
潘棠心中暗骂,这个阿酌害她如此费劲跟踪,之后若是不给她点说法,她是不是善罢甘休的。
眼看着眼前那黑影快要消失在街角,潘棠大惊,那条路是什么路,那条路只能通向一个地方,东市。
他大半夜去东市做什么?
第36章 鬼市
阿酌迅速在各条街道里穿行,似乎对要走的路线了如指掌。但走到一个拐角处时他却突然停住。
他洞察力强,十分警觉敏锐,其实早就已经发现有人跟随,只是他迟迟不敢回头,因为那可疑的人的感觉让他分外熟悉。
多次确认他愈发肯定了那种熟悉感,但通过现实推断他却迟迟不敢相信。
现在大半夜,二娘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街上,更别说潘府的院墙阻拦,路上还有武侯巡逻。
阿酌眉心微蹙,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
远处的另一个拐角处,潘棠大气不敢喘,生怕被阿酌给发现了。
她不敢再靠近,而是远远站在街道尽头,看着阿酌进了一家看上去十分恢弘大气的店铺。
等他进去以后,又过了许久,潘棠才继续跟上。
她在那店铺前徘徊,看着紧闭的大门满心都是不解,按理说现在是宵禁,所有店铺都要闭户,阿酌刚刚是怎么进去的,她离得太远没有看清。
正苦恼时,远处传来些许脚步声,一队武侯朝这边走来,潘棠无处可躲,朝反方向狂奔,只听见背后有人大喝:“站住!”
“胆敢犯宵禁,立刻止步,不然就地格杀。”
潘棠哪敢回头,触犯宵禁已是大罪,若是她被抓到,无人保她,下场会很惨。
“立刻止步!”
背后武侯向她追去,潘棠拼命狂奔,冷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身上的大氅猎猎作响,但她不敢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