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择身形一顿,沉默不语,坚毅俊朗的面容平静了下来。
身为谢氏嫡支,自出生之日起,便被决定好了命运。
即使心有不甘,可对方的一句话,却也让他有了退意。他自知没有能力平衡情爱与家族权势。
更何况,对堂妹一见钟情本就是罔顾人伦,即使对方与他并无血缘。
只是阿珩,他是否也能如他自己所言,守住本心,背负重任呢?
他深深看了眼谢珩,转身踏雪离去。
……
雪下了许久,直到傍晚,天边才堪堪放晴,露出丁点久违的霞光。
远福在案边替谢珩磨墨,怀里的雕花锦盒让他一直惴惴不安,却始终犹豫着不敢问。
他偷偷用余光看自家主子。
点燃的灯火与窗外的暗霞交织着,落在谢珩冷白的侧脸,衬得他宛若玉山照人,那黑雾般的瞳仁里,是深不可测的漠然。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笔,时不时在案卷上落笔做注。
“说罢,有何事。”
谢珩猝不及防出声,把远福吓得一抖,墨汁便不受控制地溅洒在案上几点。
远福忙跪倒告罪:“主子饶命,奴才方才走了神。”
谢珩默不作声看着对方,冷声道:“自申时起便心不在焉,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去受罚。”
远福一听受罚,顿时脸色大变,他慌忙从怀中拿出锦盒,跪着举过头顶,恭敬道:“主子,下午那会珍宝阁的人,将…将耳坠送来了。”
谢珩一愣,半
晌没说话。
良久,远福膝盖都跪麻了,才听到谢珩淡淡的一句:“东西拿来,出去。”
远福如蒙大赦。
“谢主子!”
他爬起来后把锦盒拿给谢珩,又动作利索地将溅在外头的墨汁用袖子擦了,躬身退了出去。
谢珩捏着小小的雕花锦盒,按动卡扣,盒子随之弹开,露出里头细腻润泽,栩栩如生的桃花耳坠。
他闭上眼,啪地一声将盒子关上,神色难辨。
他就不该,对谢苓起这可笑的愧疚、怜悯之心。
再睁眼时,他漆黑的眸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无波,就像浸入寒潭的玉,折射着冰冷摄人的光。
谢珩将盒子握在掌心,起身披了氅衣,推门而去。
送,还是要送的。
他谢珩要送出手的东西,自然没有要收回的道理。
第50章 海棠花碎桃花欺~
谢苓给元绿交代好事情放出府后,天色就不太早了。
回到留仙阁后,她将被雪打湿的鞋袜换了,又简单沐浴了一番,雪柳帮她把头发擦干,准备重新梳髻。
谢苓坐在镜台前,看着黄铜镜里略有些模糊的面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看谢择送的东西。
她示意雪柳将盒子拿来,打开来看。
锦盒里,是一对海棠碧玺嵌珠耳坠,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十分精致。
细细看来,海棠花里还有着淡淡的金粉,晃动起来,似乎在海棠花瓣里流动。
雪柳看着耳坠十分独特,颜色用料也极好,便笑着夸赞道:“小姐,大公子的眼光真不错,这样的耳坠奴婢还未曾见过。”
谢苓点头道:“确实不错。”
雪柳用檀木梳子梳着谢苓顺滑的乌发,想着主子正好换了身藕粉衣裙,配这耳坠正正合适,于是笑道:“小姐,那今日便带这个吧?”
谢苓没有异议,东西既然都收了,那也没必要放着不戴。
雪柳“欸”了声,帮她把之前的耳坠换下来,将谢择送的戴了上去。
“小姐,这耳坠好漂亮,特别衬你!”
耳坠上的淡粉海棠花在谢苓如玉的侧颜轻轻晃动,上面嵌着的宝珠被灯火映出一道柔和的光。
谢苓左右照了照,也露出一抹清浅的笑。
确实不错,这般样式的耳坠,她还从未见过。
她摸了摸微凉的耳坠,想着得在宵禁前,买件东西回礼才行。
该有的礼行还是不能忘的。
可送什么,倒是个难题。
谢择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是来不及准备什么太繁复的,送太简陋的也不太好,得好好考虑考虑才行。
想着,她便问身后的雪柳道:“你觉得我给大堂兄回什么礼好?”
话音落下,就听得了门开的声音,随即便有道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透过黄铜镜,看到谢珩缓步走来,腰间的玉环随行而动,发出细微而清悦的响声。
为何无人通报?谢珩在她的住所行动自如,仿佛入无人之境,一丁点儿起码的尊重都未给。
虽说她是他的棋子,可她也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女,怎能随便进她的闺阁?
又想起上午马车里的事,谢苓抿了抿唇,垂眸装作没看到。
按照常理,她该挂上乖顺的笑脸,起身相迎,朝对方恭敬行礼,轻声唤一句“堂兄好”,就像最开始那样。
可她心里莫名有股气。
出神间,谢珩已经到了跟前。
雪柳也听到了动静,她一回头,就看到身后斯文矜贵的谢珩。
她吓了一跳,暗道对方怎么动静那么轻,门外竟也没通报。
正要行礼,便听得对方玉石相击般悦耳又冷淡的声音。
“出去。”
雪柳吓得一激灵,她下意识回头看主子,就见黄铜镜里的谢苓脸色不大好看,似乎是有些害怕谢珩。
而谢珩,虽然平时说话就冷冷淡淡的,可今日似乎更冷些,就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水。
她怕谢珩,更怕谢珩伤害自己的主子,于是顶着那道令人窒息的冰冷视线,低着头道:“问二公子安,奴婢正给小姐梳头,您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