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把瓷片又往下压了压,鲜血蜿蜒没入衣领,沾上一团殷红印记。
“你若不放我去,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谢珩顿感头疼,没想到沈苓宁愿不要命也要回宫。他看着沈苓颈上的伤,终于松口。
“别伤害自己,我送你回去便是。”
“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再欺瞒于我,做什么都要提前告知。”
沈苓没有应答,看他神色不似作假,才松手丢了瓷片。
谢珩看到危险没了,大步上前,将帕子按在伤口上,将人强行扣在怀里,语气有些后怕:“以后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我什么都应你。”
沈苓闭着眼靠在他怀里,心想要是有一把匕首就好了,能把他直接捅死。
……
又是一年元旦,沈苓自腊八那晚后,沉郁了许久。
谢珩因为愧疚,事事顺着她的意,甚至给了她一半北府兵的兵符,只为让她原谅。
沈苓收下兵符,却并不原谅,而是一直冷着对方。
她面上沉郁暴躁,实际上却并未消沉,而是借此机会暗中布局,趁着新年这段时日长公主放松了监视,将不少信传了出去。
眉姨娘动作很快,也很决然,在谢二爷和她同房时吃了落胎药,让对方起了愧疚之心。
谢二爷因为愧疚,天天去看眉姨娘,甚至因为她的院落偏远,专门将人接到了主院里修养,就住在谢二夫人隔壁的厢房里。
眉姨娘按照她教的方法,把药融进花瓶,每夜趁着谢二爷沉睡,偷溜进书房里翻找证据。
短短半个月,她就收集了七八封信。
当然,这其中也有谢二夫人帮忙,若不是她打掩护,眉姨娘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总之沈苓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除此之外,云台城城主禾灵也有了下落。
她先前派出去的人查到四年前,谢二爷是唯一一个奉使去杭州办事的官员,至于杭州本地的士族,则并无问题。
顺着这条线索,她的人顺藤摸瓜,打听到谢灵巧曾在花船节上被谢灵妙丢下,一个人去往过断桥,并且救下了个落水的年轻姑娘。
沈苓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跟谢氏有关,她思索了许久,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还不是用这步棋的时候。
翻过年不久,昱儿过了周岁宴,第二天就会走路了,模样越长越像沈苓,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格外惹人喜欢。
宫里的嫔妃都很喜欢逗他玩儿,听他磕磕绊绊叫“凉凉”,便笑得花枝乱颤。
沈苓一手带昱儿,故而昱儿会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娘”,每每他奶声奶气叫她娘,迈着小腿踉跄着扑她怀里,沈苓都觉得心里软成一滩水。
这世上还有人爱她不是吗?她也不是孤单单一人。
她有昱儿,有雪柳,有陈漾,有元绿……有很多很多在乎她的人。
正发着呆,门外便有人通报,说是长公主来了。
她命人将昱儿带去偏殿午睡,起身去门口迎。
长公主一身玄色金纹长裙,通身气度威仪,极具上位者的压迫感。
她一双凤目微挑,亲热的挽住沈苓的手臂,笑道:“听宫人说你最近夜里总梦魇,可见太医来看过了?”
沈苓恭敬笑道:“谢殿下挂怀,臣妾已经好多了。”
二人相携来到正殿,对坐在罗汉榻上,中间隔着小几。
沈苓给长公主斟了杯茶,柔声道:“殿下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长公主笑着揶揄:“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亏得本宫心中挂念你,没良心的。”
沈苓连连笑着说不敢,和长公主唠了半个多时辰闲话。
直到昱儿醒来哭着找她,长公主才起身告辞。
她让奶娘先哄昱儿,亲自送长公主出去。
路过庭院里的一池海棠时,长公主停下脚步,颇为赞赏:“你这花养的真不错。”
沈苓确实会养花,这得益于入宫前她买粮食铺时,老板送给她的那本《养花录》,自打移交了代笔朱批之权,闲暇之时,她便琢磨起养花,各式各样种了不少。
她想起来长公主格外爱花,笑道:“平日没什么事做,就喜欢折腾这些花花草草,殿下见笑了。”
长公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而叹了口气道:“若我金谷园的花匠,有你半分养花的水准就好了,也不至于让园子里花的枯了那么多。”
沈苓记得金谷园里的花确实令人惊艳,哪怕冬季都姹紫嫣红。按理说没有哪个地方的花匠比得上金谷园的了。
“陛下若不嫌,差人送几株枯萎的花来,要连根挖,臣妾或许能帮忙看看。”
这倒是意外之喜,长公主点了下头,很满意沈苓的态度。
“如此,便麻烦苓娘了。”
沈苓轻轻摇头:“能为殿下分忧,是臣妾之幸。”
长公主离开后,沈苓去偏殿哄昱儿,一面拿着拨浪鼓逗他玩儿,一面若有所思。
*
转眼就到了暮春。
树叶渐渐深绿,蝉鸣开始响彻深夜,沈苓恍然间想起,她居然活到了上辈子死得那天。
她推开支摘窗,探出半边身子,仰头看着明媚的天光,露出一抹极浅的笑。
上辈子烈火焚身,今日暖阳普照,一切都会变好。
日光洒在她身上,渡上一层温暖的金芒,谢珩站在含章殿外看到这一幕,眸中浮现出笑意。
她多久没笑过了?除了在昱儿面前,她已经快半年没露出过真切的笑颜。
他缓步踏入,天光透过绿蓬蓬的芭蕉叶,在他浅青色的长衫上映上斑驳晃动的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