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苓眼前阵阵发黑,疼痛让她恨不得晕厥过去。
“娘娘,坚持住,快了,看到孩子的头了。”
“您再用用力,按照我说的节奏使劲。”
“……”
门窗被北风撞得轻响,沈苓攥着茜色被褥的手指节发白。
她听着太医的话,咬紧了口中的帕子,再一次用力。
忽然,门外传来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她费力地侧头望去,只见白檀和崇明踉跄行来,脸色白得吓人。
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雪柳想将两人挡出去,沈苓深呼吸了一口,将帕子拿出来,喘息着断断续续道:“发生…什么…事了?”
崇明和白檀对视一眼,看到白檀踌躇不定的目光后,崇明咬了咬牙跪到沈苓床侧,低声道:“娘娘,西府兵已近京郊,恐怕不多时就要攻入皇城!”
沈苓呼吸几乎凝滞。
王桓两氏的动作也太快了,居然挑着这上元节夜。若不是她一早派人盯着动向,恐怕还不知道他们夜行逼近。
她咬紧了牙关,鬓发黏在脸颊两侧,声音虚弱却不退缩。
“按原计划,让陈漾召集梁家军和她统领的三千禁军,守好式乾殿,保护好陛下和所有妃嫔。”
“还有本宫的含章殿,要派精锐来!他们一定会重点进攻这里。”
崇明领了命,马不停蹄和白檀去办。
殿内血腥气弥漫,沈苓感觉越来越没劲。
“快了,快了,娘娘再加把劲,马上出来了!”
沈苓攥紧了被褥,闭目再次用力,仰颈发出一声哀鸣。
她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身下淌出一股热流,浑身力气随之散尽,攥着被褥的手也无力松开。
耳边传来个老太医惊恐的叫喊。
“不好了!娘娘…娘娘她大出血了!”
“快,快拿布子来!”
“慌什么,把吊炉里的参汤端来。”
“……”
产房里乱成一锅粥,沈苓只觉得耳边嗡嗡的,眼皮抬不起来,困倦的只想睡一觉。
她觉得好冷,好冷,好像不着寸缕的躺在雪窝里,就连流淌的血液都是冷的。
大出血吗?她这是要死了吗?
在最关键的时候丧命。
那孩子呢,孩子能活吗?若是活下来,谢珩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吗?
她眼前像是走马观花,现实和梦境交替出现。
冷漠的父母,薄情寡义的谢珩,还有努力想活着却次次早亡的她。
她的嘴里不知被灌了些什么,眼前虚幻的景象逐渐消散,恍惚间,她看到雪柳泪流满面的握着她的手,焦急的哭喊。
“娘娘,别睡,微臣定让你平安诞下皇嗣。” 沈太医温柔的声线仿佛在耳边,她用力挣扎着,不让沉重的眼皮坠下。
夕眠和霞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边哭边求:“求求沈太医,求求诸位太医,一定要保我家娘娘。”
“孩子还可以有,但我家娘娘只有一个……”
这话颇为大逆不道,毕竟除了皇后外,历来宫妃难产,都是保小不保大。
皇嗣的命是比妃子重的。
但能给沈苓接生的,都是精挑细选,握着把柄,绝无二心的人。这些人和沈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自然会全力保大。
沈苓的手指动了动,喉咙间费力地挤出一句痛哼。
雪柳见状立马伏到主子唇边,听到了一句极轻极轻的话。
“我若死了…你打开…床右侧墙壁的柜子的暗格,里面的东西……能保你一世无忧。”
听完这句话,雪柳哽咽出声,她捂着嘴,喉咙像塞了棉花,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呜咽着:“娘娘,别乱说,你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庭院中,忽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最终停在帘子外。
来者一身黑色劲装,袖口的金绣鳞片在烛火下闪烁。正是谢珩的黑鳞卫。
只听这人冰冷的嗓音在帘子外响起。
“谢大人说务必保住孩子,必要时…弃母
保子。”
话音落下,周遭徒然一静。
所有人都面带错愕的望向门帘外,直到一声尖锐的怒骂响起。
“干什么吃的,怎么放进来了一只苍蝇!”
“还不快把他逐出去,我家娘娘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谢珩来决定,他算什么东西!”
周遭的宫人们这才动起来,慌里慌张把人往外含章殿外面推。
那黑鳞卫倒是没阻止,最后说了句,“你们看着办吧,孩子若活,你们还有活路,孩子若死,宁昭贵妃可保不住你们。”
雪柳忍无可忍,她正准备站起来去教训人,就感觉袖口被拉了一下。
她侧回头,就看主子轻轻摇了下头,唇瓣动了几下,说出一句无声的话。
雪柳认出来了,主子说“就在这陪陪我”。
她心里一阵难过,几乎喘不过气,最终泪眼朦胧的伏在了床侧,紧紧握着主子的手。
沈苓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面若金纸,胸膛起伏微弱,只觉得通身都凉透了。
黑鳞卫的话真真切切透过帘子,传进她耳朵里,虽说早有预料谢珩此人薄情寡义,可心却还是忍不住的痛。
即便是寒冬腊月,她也没觉得这么冷过。身子冷,心也冷。
她闭了闭眼,眼泪顺着眼角大颗大颗滴落。
本以为,谢珩多少对她有情,哪怕在他心里有一丁点的位置,可他竟然没有,决绝到一面都不露,让属下来说弃母保子。
想来,这段时日他不肯露面,还驱逐她探望的人,是早为今日做好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