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点头,起身走到宫灯跟前,正要吹,就听见有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谢珩又来了。
霞光看向沈苓,看到对方坐起来,便躬身退了下去。
她挑帘出去,谢珩正好走了过来。
只见对方一身雪白氅衣,眉睫上是融化的雪珠,面色冰冷而苍白。
她福身行礼,悄悄撇了撇嘴退了下去。
冰块脸,也不知谁欠他了。
谢珩掀帘进了内室,抬手解下氅衣挂在木架子上,又在碳盆跟前站了一会,等身上的冷气都散干净,才走到沈苓跟前。
他坐到床沿,一言不发盯着她看。
眼前的女子因为怀孕,身形丰腴了不少,
那张浓桃艳李的脸,也比之前多了几分母性的柔和。
只是雪白寝衣下,那高高隆起的腹部,让他莫名有种恐慌。
沈苓被看得莫名其妙,她皱眉道:“大半夜来,有何事?”
谢珩认真看着她的脸,看着她不耐烦的神情,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突然就是…想见见你。”
沈苓觉得谢珩有些奇怪。
她不说话了,细细看了眼他的脸,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唇瓣也没什么血色。
“你…怎么了?”
谢珩正要回答,忽然眼前一阵眩晕。
他害怕碰伤沈苓,扶着床柱起身,脚步虚浮的后退了半步,看着她道:“我没事,先回了。”
正欲转身,衣摆便被拉住。
他侧过头垂眸看去,沈苓正抿唇看他,脸色说不上关心,却也不是冷漠。
“你受伤了?”
心口的伤隐隐作痛,他叹了口气,握住沈苓的手,坐回了床边。
既然她问,那他就说。
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深处非常期盼看到她为自己担忧。
“我被玉娘刺了一刀。”
闻言,沈苓愣住,一时猜不透其中发生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直起身,一言不发将他浅青色的上衫一层层剥下,露出里面线条分明的肌肤。
衣衫堆叠在腰间,那冷白如玉的胸口处,裹着厚厚一层纱布。
怪不得她没闻到血腥味。
她抬眼看着谢珩,对方也在一眨不眨盯着她瞧,像是感觉不到痛。
“既然受伤了还乱跑什么?”
闻言,谢珩唇角弯了一下,那双漆眸里含了点笑意,“你在关心我?”
沈苓有些无语,不想回答他的话。
“玉娘为什么这么做?”
在她印象里,玉娘很乖,性子不是一般的好,并且和谢珩的关系不错。
第一次在建康城的书肆见面时,谢珩就是为了给玉娘买文集。
说到这个,谢珩周身气息渐渐沉郁。
他没有看沈苓,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宫灯上,看着上面浓墨重彩的画,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郑佩竹骗她,说那玉连环本就有毒。”
“说我为了权势,要害死谢府所有人。”
沈苓讶然。
她知道谢珩和他父母关系一般,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相残的地步。
之前杀她没得手,现在又忽然对谢珩动手,着实匪夷所思。
谢二夫人说,她跟神秘人对话,说什么要阻止她跟谢珩在一起,才能回家。
如此看来,杀她,和杀谢珩,都是阻止他们在一起的手段之一。
郑佩竹撮合不了谢珩和禾穗,就选择对自己的亲儿子痛下杀手。
好歹毒的心思。
谢珩看着沈苓若有所思的神色,总觉得有些狼狈。
她知道自己有个支离破碎骨肉相残的家,会不会因此而可怜他?
还是嘲笑他?
他那可怜的自尊心,不允许将软肋露给别人看。可偏偏,他心底又渴望她的关怀。
他害怕她的可怜,又贪恋希冀她的温暖。
谢珩就这样紧张的看着她。
半晌,沈苓回过神。
她抬手替谢珩把衣裳一件一件拉好,拿手抚平褶皱,抬眼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以往那双漠然的凤眸,此时映着烛火,像是浮了一层暖色的水汽。
在她的注视下,对方浓卷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垂下,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落在眼下的扇形阴影,似乎带着几分令人动容的委屈和落寞。
沈苓忽然就有些心软。
不论是基于利用,还是基于良心,她都不能选择视而不见。
她讨厌他,利用他,不代表她此时此刻不会出现怜悯之心。
思及此处,她没有直言安慰,而是拉住谢珩的温热的手,笑吟吟注视着他的双眼,将那只手轻轻放在了隆起的肚皮上。
“还有不到三个月,你就要当父亲了。”
“摸摸看,说不定会踢你。”
掌心下的轮廓让他不敢触碰,忽然,他感受到肚皮动了动。
呼吸不自觉的放轻,有几分紧张和欣喜。
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沉郁暴躁了一下午的心,忽然就平稳了下来。
他细细感受着,可惜那小家伙就动了一下。
烛火之下,二人间的氛围,难得温馨。
谢珩看着沈苓柔美的脸庞,甚至有种错觉,有种他们是对恩爱夫妻的错觉。
他静静看着她良久,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我会好好活着。”
起码活着给她和孩子安稳无虞的生活。
沈苓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想追问,揉了揉腰,将背后的软垫拿开,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夜深了,你回去还是留下?”
谢珩替她掖了掖被角,说道:“我还有事,不留了。”
沈苓点了点头,没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