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尚品忙说不敢,虚坐在凳沿上,老实等待。
谢苓将册子简单翻看了一遍,提笔划掉了几个记忆中不好相处,品行不佳的女子,目光在禾穗的名字上顿了顿,若无其事跳过。
约莫半刻,她合上名册交还给张尚宫。
“就定这些人吧,未来一月,还要辛苦各局好好评定她们的才德品行。”
“等下月二十大考,本宫会亲自前去。”
张尚宫起身弯腰,双手接过名册,笑道:“娘娘放心,微臣会和其他局的尚宫们,好好评定这批新人。”
谢苓嗯了一声,似无意提醒:“六局女官选拔事关陛下和后妃安危,要盯紧些,切记不要要人钻了空子。”
她看着张尚宫,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张尚宫若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可以尽管来找本宫。”
张尚宫能从一届寒门女爬到尚宫的位置,自然不是蠢人。
听着谢苓的话,她心头一跳,立马反应过来此次女官选拔恐怕会出问题。
她悄悄抬眼看面前的宁昭贵妃,当望到对方那双笑眼时,心里突了一下,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沉默了一会,张尚宫躬身行礼,态度愈发恭敬:“微臣遵命,请贵妃娘娘放心。”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一个尚宫如何能掺和的了大人物的争斗。
既然宁昭贵妃给了她准话,让她有事就来找,那自己照做便是。
谢苓的目光轻轻落在张尚宫头顶,声音温和:“去忙吧。”
张尚宫躬身退了下去。
待人出了含章殿,雪柳才凑近谢苓,低声询问:“娘娘,谢夫人真会阻拦禾穗进宫吗?”
“为何民间初选她没动手脚?”
谢苓点头,瞥了眼满目好奇的雪柳,笑着解释道:“谢夫人有心撮合谢珩与禾穗,自然想让禾穗留在谢府。”
“禾穗一旦入宫,除了每年几天休沐外,是不能出宫的。”
“在她眼里,谢珩本就对禾穗冷漠,若再缩短相处时间,怕是更没机会了。”
“只是为何初选不动手,这我也猜不透了。”
雪柳怀疑的没错,女官选拔有流程很复杂,先要由地方官在民间评选一些家境贫寒,且才德上佳的女子,而后这些女子会被上报内务府和六局,由六局进行考核复选。等复选过,还要经历一个月的评定,最后大考过后,得以留下的女子会被分配到各局,从最低等的女官做起。
按照常理,初选是最好动手的,此时将禾穗的名字从名册上划掉,轻而易举。
但谢夫人不知为何,并未这么做。
雪柳听着主子的话,隐隐明白过来。
她一想到谢夫人曾经差点杀死主子,脸上浮现出浓烈的厌恶。
“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把禾穗和谢大人凑对。”
“按照常理,她该寻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做儿媳才是。”
谢苓也想不通这一点。
她不明白谢夫人为什么对她那么大恶意,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让禾穗和谢珩成婚。
看了眼窗外摇曳的海棠花,叹了口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或许…她也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吧。”
雪柳似懂非懂,也跟着叹了口气。
*
午时刚过,谢苓准备午歇,就收到了云台城的来信。
是长公主安插在宫里的线人送来的。
她屏退左右,躺在床上打开了信。
少顷,谢苓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
信上说,前些日子京郊长竹村失踪一年轻女郎,县衙派人寻了许久不得。
后云台城的暗人从一位云台城的客人那,探听到了一则消息。
寒山寺不远处的玉笼庵中,多了个貌美如花的女尼,若是能拿到庵中师太的拜贴,即可与女尼春风一度。
暗人对比了画像,发现那女尼的样貌,和失踪女郎有七八分相似。
如果不出所料,这玉笼庵就是寒山寺新发展的yin窝。
信上说的拜贴,需要月十五去玉笼庵上香,捐五百两香油钱,然后抽一挂签,提出要庵堂静空师太亲解。
至于见到师太后会发生什么,暗人还未探查到。
按照长公主的意思,是希望她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最好能重创桓、王两家。
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
那日在正阳殿,她从谢珩口中得知了太后、皇后皆与寒山寺有关,并且被严肃劝诫不要插手。
只是后来思量之下,她还是给长公主去了信,得知了长公主一早就知晓此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有了线索,长公主自然不想轻易放手。
虽然她也不甘心就此放过,可谢珩的告诫却也时时在耳边回荡。
在这方面,她肯定更信谢珩,更何况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实在太巧合了,巧合到像是在钓鱼,等着她们上钩。
谢苓长睫微垂,静静思忖。
窗边阳光明媚,于青色幔帐洒上一层金芒,风一吹,帐子被掀开条缝儿,一隙明亮蓦地泻入,刺到了谢苓的眼睛。
她回过神,将信纸揉成一团,翻身坐起,趿拉着鞋子,将床头边上的烛火点燃,把信纸放在火舌之上,看着它被吞没化为灰烬。
纸张成灰,飘落在地毯上。
谢苓躺回床上,一点困意也无。
总要解决的,可还是得再谨慎些。
*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谢苓身着白色寝衣,披着外衫,坐在书案前处理宫务。
书案边的支摘窗外冷月窥人,繁花暗影摇曳,有浓绿的桃枝探上墙头,伸展蜿蜒。
谢珩翻墙而入,立于在树影之下,目光所及,便是此等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