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不能生育子嗣,家世又一般,陛下想必很快就会忘了她。”
谢苓默然,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深宫之中向来如此,要么有强力的母族,像慧德和王皇后那样,即使做了错事,陛下也会给几分面子。”
“没有好的家世,那便要留住帝王的宠爱。”
“宫中人人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若无权无宠,只能任人欺凌。”
谢苓上辈子得过盛宠,也遭过厌弃,故而深有体会。
雪柳看着自家主子沉静淡漠的神色,不免有些心疼。
若不是谢氏主家逼迫主子嫁于老叟,主子也不必步履维艰,愈发心思莫测。
她还记得在阳夏时,主子虽不受父母疼爱,但也活泼开朗,和其他女郎一般,对未来憧憬向往。
谢苓见雪柳神色黯然,以为她害怕,安抚地揉了把她的头发,转了话题:“流徽呢,可听说如何处置了?”
雪柳不再胡思乱想,撇了撇嘴回道:“流徽被庾大人按律关押在诏狱了,受没受刑就不知道了。”
“娘娘要去救她出来吗?”
一想起主子在流徽身上下了那么多工夫,对方竟然反手联合旁人陷害主子,心中就暗骂狗咬吕洞宾。
谢苓却摇了摇头,说道:“先让她吃些苦头。”
不然野性未除,太过桀骜,即使收入麾下,也会判主。
二人正说着,外头便传来了太监尖细的通报声。
“陛下驾到!”
谢苓和雪柳对视一眼,止住话头,转而出门迎接。
她扶了扶鬓角,收起不耐烦,挂上得宜的温婉笑意。
司马佑阔步行来,右手不知为何裹着纱布吊在胸前,看着心情不大好。
见到谢苓亭亭袅袅立在门边,一张如玉的小脸映在宫灯下,显得愈发动人。
他神色温和了些,左手揽住谢苓纤瘦的肩膀。
“可用过晚膳?”
谢苓点了点头,柔声道:“用了些,陛下呢?”
司马佑颔首:“在皇后那用过了。”
二人入座,谢苓亲自为司马佑斟茶,目光落在他受伤的右手臂上,佯装心疼。
“陛下,您的右手怎么了?”
一提起这个,司马佑就阴了脸色。
他咬牙切齿道:“方才出太极殿西堂时,不知为何廊檐上的瓦片脱落,好巧不巧砸了下来。”
“若不是朕躲得快,怕不单是断条胳膊那么简单,而是脑……”
正说着,他的唇上便多了只柔嫩的手,将他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他顺着这只手看去,就见谢苓泪光点点,语气不高兴极了:“陛下吉人天相,莫要乱说。”
唇上的掌心柔软,散发着宜人的桃花香。
司马佑恍惚间,觉得面前的女子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叠。
他愣了片刻,反握住谢苓纤细的皓腕,阴沉的眉眼柔和了些。
“好,朕不乱说。”
眼前的女子这才满意笑了。
他心头微热,对于得到她这件事,愈发迫切。
最开始只是觉得她有天女身份,且容色娇艳,是个极好的玩物和棋子。
但如今他却莫名有些意动,想得到她的全部,让她代替那人,填满心口的空缺。
他揉捏着她的手,垂下眼,按捺住迫切的心。
再等等。
后日大典结束,夜里便是洞房花烛。
沉默片刻,他想起了正事,端详着谢苓的神色,说道:“陈婕妤的事已经查清楚了,爱妃是无辜的。”
“之前朕打了你一巴掌,可有怨?”
谢苓轻轻摇头,一如既往温软乖顺:“陛下信臣妾,能帮臣妾洗清冤屈,已是莫大的恩宠。”
“臣妾如何会怨?”
司马佑满意她的乖巧,点头道:“陈婕妤假孕污蔑高位宫妃,按律已打入永巷,你不必再忧心,好生准备后天的大典。”
“明日一早,会有宫人送来封妃吉服。”
谢苓浅笑,柔声谢恩:“谢陛下,臣妾会好好准备,绝不丢您的脸面。”
闻言,司马佑哈哈笑起来,拍了拍谢苓的手背,起身道:“朕去慧德那,问问她自证清白的进度。”
“爱妃早些休息。”
谢苓称是,起身将司马佑送了出去。
司马佑走后,她冷了脸色,走到铜盆跟前,将手指泡在水中,抹了胰子狠狠搓洗,直到皮肤发红,才抽出水面,用帕子擦手。
擦了一半,她顿在原地。
谢珩下午才来,傍晚司马佑就被砸伤了右手。
有这么巧?
第107章 一微尘里三千界~
春夜冷雨淅淅沥沥,宫灯飘摇,含章殿内灯火阑珊,金丝楠木桌上摆着几个铜盘,上头放着明日封妃大典穿的吉服和发冠配饰。
雪柳摸了摸金丝缠绕、珠玉镶嵌的点翠四凤金冠,不由惊叹:“娘娘,你说这冠,得值多少银子啊?”
谢苓看着雪柳的财迷样,轻笑道:“光用料,恐怕就要万两。”
雪柳啧啧感叹,头一次真切感受到身份地位带来的震撼。
谢苓摩挲着手下的吉服,感受着布料的柔滑温凉,以及绣线的纹路,目光落在一颗颗莹润的东珠上,平和而淡漠。
大典上元节开始准备,整整四十九天,尚仪尚服尚工三处,几乎是日日不停赶工,才制出合乎礼制的冠服来。
方才送东西来的女官,乃是正二品的尚宫,派头比一些低位份的妃嫔还足,只不过面对她,倒算得上恭恭敬敬。
这皇宫里阶层分明,比外面要明显的多。
可这远远还不够。
贵妃的吉服上绣四凤,而皇后是九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