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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窈窕(94)+番外

作者:小睡狸奴 阅读记录

她加快了脚步,还不等走近阮宅大门,余光便扫到角门外正有一人牵马而出,身影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来人发丝高束,身披着石青氅衣,行色匆促。

二人目光遥遥交汇了一瞬,继而都怔愣在原地。

祁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眨了两下,定定地瞪着眼前人。

“母亲?”阮淮面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即浮上狂喜,大步向她而来。

他们虽非亲生母子,却终归是骨血相连的亲眷。

祁云原以为他死了,如今乍然得见,眼眶霎时间酸涩不已,眼泪才一涌出,脸颊就被寒风刮得生疼。

阮淮原要冒着雪去泸州,不想阴错阳差与她碰上,忙又引着祁云一道折返,回屋去寻伯父。

过往的种种苦难,绝非轻而易举便能被冲淡,如今再想来仍如一场天翻地覆的浩劫。二人相对哽咽,纵使阮淮是个男儿,也忍不住也红了眼。

阮旭贯来是个言笑不苟的做派,此时见到祁云一个妇人风尘仆仆而来,哭诉两年以来的诸多遭遇,也甚是唏嘘不忍,良久都沉默不语。

孀妇二字对祁云而言,早就不是什么生疏之词。然而陡然从阮淮口中得知夫君的凶讯,她仍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模糊。

“胡人蛮悍,边地被铁骑肆虐地惨不忍睹,孩儿虽侥幸逃脱,却是个大不孝之人。”阮淮眼眶通红,拳头握得死紧。

“我本也想去洛阳,谁想时运不济,又在沿路遇上了强征的军队。不问名姓,不问来历,但凡是青壮男子便要带走。”他哑声说着,“我那时带着伤,行至半路,所幸得遇贵人救助,后来又被人送到洛阳,才从姨母那儿得知母亲和小妹仍活着。”

祁云听闻他的话,愈发泪水涟涟,扯住阮淮哭道:“你小妹是被人绑走的……我昨夜在梦里见到她,阿窈一见我便不停地流泪,我觉着她还活着,定是惹到了什么仇敌,才横遭这般祸事……”

见她说得笃定,二人面色皆是一沉。

阮淮眉心紧拧,迟疑了片刻,道:“不瞒母亲说,我日前收到了故交所寄的信笺,信中言明曾在钱塘见过小妹,且她那时正与洛阳裴氏的长公子在一处。”

“裴氏?”祁云闻言一愣,不由变了脸色,喃喃道:“阿窈同我说,她是受了旁人庇护,这才能平安回到洛阳,可她却不肯说那人是谁……后来祸事不断,这才……”

她蹙眉苦思,脑中仿佛有根弦,猛地被人拨动了一下。

这般门第的士族,本不该与他们有所牵扯。然而这却是她近段时日以来,第三次听闻裴氏的名头了……

谢家郎与汤氏的亲事,亦是经由裴昭仪的说合方才定下。

而后阮窈在喜房中不翼而飞,鬼神之说自是荒谬绝伦,可倘若始作俑者是个手眼通天之人……

祁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觉着自己是发了疯,可越是琢磨,她心中便越是焦灼。这猜想一旦生出,就像是有颗种子落到了嗓子里,不可抑制地发芽、壮大,令她如鲠在喉。

祁云沉默许久,还是低声说了些什么。

阮淮惊疑不定,神色错愕不已。而阮旭犹如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连双眼也瞪大了,皱着眉斥道:“这揣度实在荒唐,裴长公子声名显赫,品性又最是端方温良,且他不近女色,怎会这般行事?更莫说阿窈……”

他摇摇头,没有说完,可话中之意已十分明确。

阮窈身世低微,堂堂裴大公子何至于要不择手段对付一名女子。若当真有意,便是要纳她为妾,阮家也该感恩戴德了。

祁云听着,心里不大痛快,却生生忍下了,只是拿泪眼望着阮淮。

他紧皱着眉,思索过后,出言安抚她道:“书信三言两语,总归是难以说清的。我那故交如今在泸州任职,他既见过小妹,兴许也还知晓些别的事情,我不论如何都要去一趟,也好寻得他的相助,再想法子打听打听裴氏公子的事。”

祁云知晓阮淮定是要快马而去的,而她一名妇人,若要跟着,反倒是添乱。

她唯能含着泪点头。

“阿淮,务必要当心。”

这是阮窈头一回踏出严灵院的大门。

她缓缓地深吸了口气,凛冽而冰凉的气息充盈着她的肺腑,脑中也愈发清醒。

雪后天光大亮,一扫前些时日的阴沉。

去往小亭的山道上,积雪一早便被人给铲净了,并不太妨碍行走。

山亭的顶上堆砌着白茫茫的落雪,栏外则长有两株野梅。

花枝被雪积得沉沉下坠,风一拂过,便颤颤飘落些许,如点点红泪偷垂。

阮窈着了件丁香色夹裙,外面罩着荷白色对襟棉袄,袖口与领口俱镶有雪白毛边,柔软而蓬松。

服侍她的几名侍女嘴巴很严,平日里并不会多说什么,更不会多问什么。她们对待阮窈也十分尽心,尤其是在她每回要见裴璋之前。

像是某种可人讨喜的宠物,因着要去见主人,须得好生装扮一番。

阮窈多看了几眼野梅,刚缩了缩手,肩上便是一沉,却是裴璋给她披了一件厚暖的狐毛披风。

她本就穿得不少,这会儿半张脸都隐入了毛边里,唯剩一双明净的眼露在外面。

望向他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瞳仁像是晕了一汪桃花池的水,盈盈动人。

裴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禁又想到二人仍在泸州时的那一夜。即便那时候他的掌正掐在她脖颈上,这双妙目仍秀美得令他心生感喟。

侍者将食材与食具备好后,便垂首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