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象中的痛楚并未到来,反倒是重云闷哼一声,然后身躯剧烈一抖,用自己覆着她的后背。
阮窈下意识扶住他,手上随之摸到温热的湿意。
“你怎么样?”她声音都在发颤。
二人不得已停下,可重云并不回答,反倒是颤着手去推开她,示意她走。
祁云在旁连声催促,阮窈眼眶发红,却不论如何也不肯松开手,扶着他就跌跌撞撞向前跑,哽咽着说道:“你怎么这样傻?他让你护我,你就真不管自己的命了?”
夜色浓尘如墨,她只能瞧见他一双乌黑眼眸。
“这次并非是为了公子。”
重云的话语低得像是一声叹息。
阮窈愣了一下,眼泪继而夺眶而出。
察觉到身后出了事,原本守着瑟如的两名亲卫没有法子,迅速过来接应,从她手中接过重云。
她掌中沾了不少血,一颗心狂跳不已。
正在此时,阮窈身侧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她浑身都僵住了。
寒芒闪过,她颈间被人横上一把森凉利刃,刀尖在月光下泛着青色的冷光。
大批人马由后追来,萧寄的亲卫见她被制住,咬了咬牙,毫不犹疑地迅速退开,头也不回跑了。
阿娘的哭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很快,她就被火把重重围住。
兵卫皱眉打量她。
阮窈脸色惨白,拳头在衣袖里握得死紧。
*
这些人举止粗鲁,却没有杀她。
她被蛮横地拖进马车,手臂猛地撞到车壁,疼得半边身子都在发抖,却生生把痛呼咬牙吞了回去。
马车在黑夜中疾驰,直至兵卫将阮窈押到皇城一处废殿,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误认作了萧寄的妃妾。
废殿里还有另外一对主仆,女子衣着华贵,发上和裙上却沾满污泥,妆容也哭花了,正缩在屋角瑟瑟发抖。
阮窈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
殿门下一刻便重重合上,随即传来沉闷的落锁声。
殿内没有点烛火,她用肩膀摸索着去触碰墙壁,然后缓缓坐下。
地砖冰凉刺骨,阮窈手臂撞伤处也是一阵湿凉,不断往外渗着血。
女子哭哭啼啼的,问她身份时,连声音都在发抖。
她沉默了一下,涩声道:“……我是四皇子的侍妾。”
阮窈自然也不情愿这么说,这会儿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三皇子的人马把她们关在这里,显然不会是好心,恐怕是想用家眷来挟制萧寄。
然而不论萧寄成败与否,她们只怕都逃不过一死。
想及重云为她挡得那一箭,阮窈眼眶发热,心中随之涌出一股酸麻的热流。她强打起精神,重又爬起身,四处查探这间屋子。
支摘窗紧紧闭着,她尝试撞了撞,可也是被锁住了。透过细密的缝隙,阮窈隐隐望见了一大片流动的波光。
这废殿之外……似是有座湖泊。
女子一直在啜泣,哀凄声被夜风推得很远。
阮窈被哭得头疼,正想说她,忽然间,门锁咯嗒一声,进来了一名兵卫。
黑暗使得她瞧不清此人面目,晦暗的脸上唯有眼睛燃着灼灼亮光,不断在三人身上游移。
阮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脏一阵狂跳。
这男人笑了两声,上前一把拽住那侍婢,拖着就朝外走。
侍婢声嘶力竭的尖叫声愈来愈远,最后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女子再哭不出来,而是浑身如筛糠般瘫在地上。
阮窈也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手脚阵阵发软。
*
月落日升,而后又是一夜。
她们被关在此处,全然不晓得殿外是何状况。
其间有宫女送过一次简陋饭食,阮窈提出要行方便,她就一声不吭端来恭桶。
用过之后,她低声下气同那宫女说好话:“还请姐姐留个恭桶在屋中吧,晚些入了夜,若我们有哪儿不舒服,也省得闹得难看,还搅扰旁人……”
阮窈话说的婉转,宫女愣了一下,她也不知想到些什么,目中忍不住露出一丝嫌恶,却没有拒绝。
这时节乍暖还寒,总还有些凉,夜里她们只能蜷缩在屋角。
阮窈就在窗边,到了夜半,忽然隐约听到些动静。
夜风呜咽地吹,落在地砖上的月华被窗棂筛成古怪的光斑,黑暗中望过去,几乎像是狰狞的鬼爪。
她心里正发毛,就听见了急促如催命的脚步声。
那名宫女打开门锁跑了进来,急声催促她们起身。
与此同时,杂乱的步子在殿外响起,是兵士鞋靴踏在砖石上的响声。
阮窈呼吸一滞,直勾勾盯着宫女手里的灯。
还不等另外一个女子起身,她就猛地朝那宫女扑上去,疯了似的去抢那烛灯。
阮窈下手又急又狠,攥着宫女头发就把她往地砖上死命一磕,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将烛灯掷向帷幔。
纱布沾了灯油,一点即燃,她毫不犹豫扯下这纱幔丢到门旁,火舌很快就顺着檀木门往上窜。
见阮窈要点火烧了这废殿,那女子在一旁看呆了。
“走水了!走水了!”几个兵卫惊慌失措,嘴里不干不净地怒骂着,连忙去叫人手。
可这火势蔓延得极快,帐幔轰然爆开,一时竟无人敢迎着火冲进来。
阮窈顾不得手臂上撕裂的伤口,转身就朝窗子爬。
“你这个蠢人!你是要害死我们吗?”那女子尖声叫道:“这窗子是上了锁的!我们——”
话未说完,阮窈抓起恭桶,费尽全力朝支摘窗砸了下去。
哗啦一声,木窗棂应声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