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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窈窕(145)+番外

作者:小睡狸奴 阅读记录

他成了最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人,言行却仍是一丝错漏也没有,平静的仿佛并非是要赶赴沙场,而只是要去山上清修罢了。

兵马跋山涉水,尘土飞扬。到了夜里扎营,连绵数里皆亮着帐灯,如星罗棋布。

裴璋回营帐的时候,帐外正等着个人。

“有桩军务,想要与公子相商。”谢应星坦然道。

裴璋侧目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营帐的案上置着详尽的舆图,二人商讨完接下来的行军路径后,谢应星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有话不妨直说。”裴璋垂眸看着舆图,扶在桌沿上的手指削瘦而苍白。

“那日街市上,阿窈是否在你的马车中?”谢应星眉心紧皱,开门见山地道:“她如今身在何处?”

裴璋面不改色,淡声道:“大敌当前,你与其关心旁人,倒不如尽早想好诱敌之策。”

“她究竟怎么样了?”他并不理会,而是咬了咬牙,又顾忌着帐外有人,压低嗓音道:“你当初利用段氏以亲事相逼,为了避祸,她连洛阳都不敢再待,你这哪里又是君子所为?”

这些话让裴璋莫名感到耳熟,却并非是出自那人之口。他冷眼瞧着这张脸,腹下那处早已愈合的伤口里仿佛钻入了一条细蛇,又开始泛着湿冷的隐痛。

“窈娘自然安好无事。”他心中不耐,声音冷而淡:“我与她缘分深重,无需旁人多费唇舌。”

谢应星冷笑,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缘分?你与她何来缘分可言?她那时流落在外,原是没有选择……事到如今,你若喜欢她,为何连个名分也不肯给。还是真如旁人所说,是你们裴氏瞧不上她出身低微……”

他说得正恼火,忽而对上了裴璋的眼。

与这张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孔相比,他眼眸黑的瘆人,带着冷沉的警告之意。不言不语,便透出无与伦比的压迫。

谢应星被重云请出去的时候,裴璋仍站在舆图前,一动也没有动。

凉风拂过他的衣衫,他只是用指尖不断在雁门附近摩挲,力度愈来愈重,连指尖都压得泛白。

阮窈是个骗子,却将他们之间的因果起始都告诉了另一个人。

他原以为她会极力隐瞒,毕竟对于女子而言,那些过往终究算不上光彩。若是她想要骗过谢应星,自然也有着许多由头,且她向来最擅长说谎,不是吗?

可她却偏生没有。

被骗的人唯有自己,似乎从始至终,他都无法从她嘴里听见真心,哪怕只是一个字。

她如今到了霍逸身边,最好不要一时糊涂,再做出什么令他愠怒难堪的事情来。

否则他也不能保证,会用何种办法让这些男人死无全尸。

何砚的死讯很快就从洛阳传到了北地。随之而来的,还有冀州刺史反叛的消息。

霍逸刚从线人那儿获悉胡人不日便要攻取广武的密信,闻言眉头紧皱,然后脸色铁青地将纸卷捻碎。

“外有戎狄,内有乱兵。”他蓦地冷笑:“这些人整日在洛阳养尊处优,只知玩弄权术,若真上了沙场,都不过是一群废物。卫国即便要亡,只怕也并非是亡于外敌……”

阮窈在他身边,得知裴璋竟然得了御令北上平叛,一张脸顿时煞白。

雁门和冀州刺史所守的城郡原本并不在一处,可何氏的何启不知道为何,竟带了些兵马暗中来到雁门寻霍逸。

长平王妃本是何氏女,可如今一方还在为萧氏抵御外敌,另一方却成了反贼。霍逸正因广武一战焦头烂额,不论是出于避嫌,还是为了战事着想,都没有去见何氏的人。

何启出现在这儿不能不让阮窈感到心惊,在此之前,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裴璋会这样快就离了洛阳。

平叛一事自然做不得伪,可为何是他领兵前来?当真与自己的逃亡没有一丝关系吗?

她不愿意仍像此前一样独身待在雁门,遂白着脸说道:“我想随世子一起去广武。”

见阮窈神色有些不安,霍逸伸臂揽住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你若想去广武,也并无不可,到时候莫要乱走便是。我还听阿念说,你近来食欲一直不太好?”

“不过是吃食不太习惯,没有什么大事。”她想到干巴巴的馍饼,忍不住蹙了蹙眉。

“北地寒冷,但平城也有种枇杷的农户。待此战结束,我让人去带些回来。”

话音一落,又有下属在屋外出声通报了些什么。

霍逸本就还要赶着去布置兵防,与她不过说了几句话,便不得不匆忙离开了。

*

抵达广武的第三日,夜幕苍茫,阮窈站在距离城楼有段距离的屋子下,晚风拂过她的衣裳,簌簌作响。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这片天穹现出时而明亮、时而暗淡的红色星象,连日不退。人人仰起头,都能望见这片古怪的红。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荧惑星的现世,自古以来都象征着血腥的战事。

城楼没有燃灯烛,似乎所有兵卫都已睡去,万籁俱寂。可她抬眼扫过去,城楼中藏着数十座弓弩,被甲持兵的士兵藏于楼后,墙壁上更是不久前才泼洒过桐油。

密信中说胡人将于夜里攻取广武,可接连三日了,派出去的探兵一直没有发觉他们的踪迹。

霍逸一身戎装,正俯身在城楼后拨动弓弩和羽箭。

阮窈看了他几眼,拢紧了外衫。

北地的夏,到了夜里仍是清凉如水,夜风不断回旋,吹得沙尘和草木唰唰直响。

她等得久了,不禁生出几丝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