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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窈窕(114)+番外

作者:小睡狸奴 阅读记录

阮窈狐疑地抬头看他。

眼前人刚洗漱过不久,墨黑的发丝还带着少许湿痕。一张面孔苍白如玉,眸似深潭,正微抿着唇。

灯下看美人,更要比之平日再添几分清隽。只可惜……这美人表里不一,今日在车厢里又哪有半分谪仙的样子?

裴璋止住她要起身的动作,继而伸手掖了掖被子,语气温温的。

“父亲……病情告危,便是夜半我也须得回去。”他顿了顿,又道:“我瞧你喜爱此处,且时辰已晚,不必随我奔波,就留在别苑即可。”

阮窈闻言,没有再起身,而是缓缓坐直了身子。

他父亲重疾在身,如同瘫痪,她也是知晓的,只是未曾想到病情这样快就恶化了。

“我还有宫祭这件要事要办,待此事毕,我再来接你回九曲斋。”

裴璋沉静的眼映着夜里的一丁点烛火,缓声道。

“我知道了。”阮窈低声应了他的话,再未说别的。

一旦提起裴璋的父亲,她就会想到被锁在佛塔里的那个女人,心中继而生出几丝古怪……

且在别苑待着,怎样都比在九曲斋好,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见他仍坐着不动,她偷偷抬起眼瞟他,心里犯嘀咕。

不是很着急吗?为何还不走?

而裴璋似乎还在等着她说什么,又见她并无多余的反应,他睫羽颤了颤,紧接着,眉间掠过一抹若有若无的不悦。

他一言不发俯身,手臂搂住她的腰,将她半抱住。

温热的鼻息拂过耳廓,他把下颚都抵在她的颈间,柔声道:“你会有四日见不到我。”

阮窈被他唇角出溢的气息拂得有些痒痒,整个人都忍不住扭了又扭,静不下来。

然而再一抬眼,她就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二人相处久了,阮窈一眼就能知晓他的意思。她怔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人怎的父亲都病重了,还仿佛像个没事人似的,话里话外都在向她索吻……

她微蹙着眉,匆匆忙忙亲了亲他的唇角。

“不早了,公子快些动身吧。”

裴璋沉默不语,继而又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裴筠得风瘫已有六年了。

这病口不能言,更无法起身,只能日日夜夜都躺在平湖阁的那间卧房里,连翻身也要依靠着旁人才能完成。

常人患了这种病,怕是不出两载便要熬不下去。唯有像裴府这样的望族,什么补药食疗都是像流水一般送进去,裴璋还特意请了名医,平日就住在平湖阁旁,便于悉心照料父亲。

前段时日,侍奉的下人中,有一名侍女得了咳症。人算不如天算,许是因着裴筠体弱,竟也染上了此病。

病来如山,风瘫多年的人身子又孱弱,甚至连稚子都不如,一夜之间就不大好了。

裴璋赶回去的时候,继母李卉与裴琛正守在平湖阁里。

李卉在听到侍女通传后,立时就起了身,又扯了扯因为久坐而发皱的裙裾,颇有几分拘谨地站在稍暗处。

裴琛倒是等久了,十四五岁的少年,闻言一下子也待不住,大步出门去迎人。李卉目光追着自己的儿子,然后在裴璋进门前复又安静地低下脸。 :

裴筠仰面朝天地躺在榻上,身躯僵直,嘴唇微微翕动,正艰难万分地喘息着,眉眼间一股死灰之色。

裴璋进门后,见着父亲衰弱的模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召来下人细细问了事情的经过。

李卉则在旁候着,一个字也没有吭。

她名义上是裴璋的母亲,却相当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真以母亲自居而去做什么。

虽说时不时总要被老太太敲打几句,旁人也不太瞧得上她,但裴家在外有裴璋,在内又有三房的人,加之裴琛性情良顺,日子也能凑合过下去。

得知裴璋不日必须因为郊祀而出城,无法抽开身,李卉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父亲这儿,这几日便有劳母亲了。”他温声说着,礼数一如既往地周全,并无半丝轻慢。

“……言重了。”李卉嘴里应了一声,却仍低着头。

她有意不去看眼前人黑沉沉的眼,轻声道:“这本就是我分内的事。”

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而承天之序,又莫重于郊祀。

近年来战乱不断,民间哀鸿遍野,朝中也无一日安宁,皇室反而愈发偏重鬼神之事。便是为了显扬王室威仪,也绝不能在祭礼上囫囵半分。

南郊的祧庙已逾百年,祭礼之前,礼乐百官皆要斋戒沐浴、盛服奉承,故而祧庙外围亦设有宫室,以便于下榻。

不待马车驶入宫室外围,沿路透进车厢的风就略微含上了腥气。裴璋向来嗅觉敏锐,几乎是瞬时间便察觉到了。

他伸手撩开车帘一角,见城门和里门都悬着被宰杀的牲畜,用以祭祀四方神灵。

头顶的苍穹一片灰蒙,天色这会儿愈发显得昏沉,凉风刮得残肢时不时晃一下。

他长眉微皱,很快收回了目光。

明天是祭礼的正日,陛下夜里于宫室内设斋宴,百官须得与会。

斋宴非寻常节庆可比,气氛威仪严整,入目处并无任何酒水荤腥。

开宴之前,殿外轻巧走入数名素服宫婢,人人手上都托着古雅的玉杯,杯内呈有表征持斋的净饮一盏。

待人人都饮下这盏净水,斋宴才算开席。

礼文冗长,且不得接耳。

裴璋的坐席就在天子之下。他目光中途扫过下首,多数人的眼底都露出几丝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