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头一间就是天字一号房了!几步路的事怎么不动了?”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前方一名大汉骤然被高高打飞出去,撞倒了二楼凭栏掉了下去!
店小二一顿,眼珠都快凸出来:“!!!”
登时,一室哗然!
就在他愣神的时间,前方乌泱泱的人群亦可以说是肉墙,不过眨眼的时间好似潮水似的退了下来!
火星子四溅,越来越多的大汉横七竖八被打飞,掉到廊下!
店小二不是习武之人,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只知前方忽然骚动,方还一个个正义凛然、摩拳擦掌誓不将老毒物伏诛不回头的好手们面露惊骇,不是慌不择路往回跑,就是被狼狈地打下楼去!嘈杂之中依稀听到一道悠扬的笛声,不甚清晰,不像寻常文人骚客口中的笛声那般清越也不似勾栏里那般的靡靡之音,但就是莫名抓耳,像小勾子似的。
容不得店小二多想,这本来就是一年久失修的小破客栈,哪里承得了这么多人慌不择路的窜逃?脚下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一时就好像踏在浪上颠簸不平,好像下一刻就要沉了塘的破船,没几息功夫骚乱由远及近的终于逼到他面前,他不过一晃眼忽然眼前就蹿来一道灰影,一道属于女子的低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一般响在耳侧:
“奔雷掌第四式——惊雷。”
话落的一瞬,胸膛前忽然出现一只素白的纤细的手,看似浑不在意似的在他胸膛前轻轻一推,却好似被胸口碎了大石登时一口猩红的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也不受控的后仰坠了下去!
滞空的一瞬他才看清了眼前这只布满细小伤痕的属于女子的手,他愕然抬眸,面前是一张略带英气的、姣好的、平静的……不,乍一看好似无波的井过分平静,然而只消一眼,只消看上面前这双如点漆般的墨瞳一眼就不会这么愚蠢以为,这不是一片死寂的墨瞳,这分明是一片燃烧的黑海!
若不是她身上过分熟悉的灰布衣裳——那分明是今日才经过他的手给小女叫花的!
他绝不会认出眼前这个散发着一身凛冽煞气的女子居然就是那洗净了之后的小女叫花!
他也这才发现周遭的大汉皆被她打的七零八落,纷纷坠下楼!她竟从长廊头一路打到尾!
他认出了江铃儿,江铃儿自然也认出了他。
江铃儿一顿,轻轻“啊”了一声:
“是你啊。”
倏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一使劲便将他拽了上来!
脚尖沾上实地,他惊到九霄云外的三魂七魄才回笼了些,不过也没完全回笼,他身后的凭栏早就断了,半个脚掌悬着,命也跟着悬着,悬在江铃儿手里。
“放心,二楼死不了人。”江铃儿松开了拽住他衣领的手,还破体贴的往里扯了点儿,真心实意道,“衣服收到了,很合身,多谢。”
直到双脚都完完整整落了实地,店小二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浑身冷汗如暴雨倾泻,惊魂未定地冲着江铃儿喃喃着:“……不、不客气。”
江铃儿扭头便向身后那举着火把人群走去,不过才走了半步忽的顿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侧眸看向店小二,听不出什么喜怒,盯着他轻声道:
“是你告的密?”
店小二才松下的一口气不知怎的浑身一紧,尤其被眼前这样一双沸腾的黑海似的双眸注视着……
他不禁咽了口唾沫,一滴冷汗自额角淌下,落进脚下的木板缝里。
那厢一路七歪八倒的号称各大好手大汉还有飞溅的火星子全成了摆设,小毒物一面吹着竹笛,一面犹如闲庭信步一般从长廊的另一头施施然踱步走来,别人瞧不得,唯有他和江铃儿二人瞧得见,随着他的笛声越是悠扬清亮,江铃儿身上那本微弱的三把火熊熊燃烧如天边暗黑的星河,幽蓝色的光照亮小半个小破客栈。
江铃儿在这烈烈幽火的加持下浑身好像生出使不完的力,一路使着夜夜不断在她梦里不断循环往复的、几乎刻进她脑海里的奔雷掌就这么从房内一路打了出来,打到现在,不知为何明明是她自小就会的招式,经过爹的指点,经过这日日夜夜在脑海里这么翻来覆去的推演比划,到如今她再打出来有了全新的体会,奔雷掌来来回回打了三套,明明是同样的掌法,从前虽打得赫赫生风但到底还是绵软,现下真如“奔雷掌”其名,隐隐有些轰雷掣电之势!且有越打越纯熟、越打越勇的架势!
不光她自个儿吃惊,小毒物也有些意外。
那日她和赵逍的比试他也看了几眼,简直不能看,现在嘛——确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不过这功夫见长,脑子不一定。
他阴着脸盯着江铃儿将那店小二拽了上来,看样子还好声好气和他道了谢。
道谢?
道什么?
果然,哪怕沦落至斯,哪怕都被推到了火坑里,也是不愿杀人,不愿以怨报怨。
那套自诩正派人士所谓的伪善和以德报怨深入骨髓这才是真的没救了。
他盯着那抹纤细而倔强的灰衣身影,眉头一蹙,松开了唇上的竹笛。笛声一断,她身上滔滔幽火登时好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灭了大半。
小毒物右手握着竹笛的一头,将竹笛的另一头轻轻打在左手虎口上,轻嗤着:
“啧…妇人之……”
“仁”字还未出口霎时止住,那竹笛正好卡在左手虎口不动了。
只见江铃儿回身走到店小二面前,伸手掸了掸他肩上的灰,似乎低头和他说了什么,紧接着毫无预料的、一脚当胸将他踹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