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相识,两人已经约着下台喝酒去了。
江铃儿多看了那番邦人几眼,尤其是那丛浓密的、蜷曲的发,嘟囔着:“这人……怎么怪眼熟的。”可死活就是想不起来。
裴玄在她身侧,同样抱臂望着台上。闻言没放在心上,心里只道江铃儿大大咧咧惯了,淳于诨与他们同住一个客栈,几人打过数次照面居然都不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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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还在继续。
这次巧了,其中一个她认识。
新小凌霄七子中的大弟子,那最年长最俊秀的少年,叫什么来着……
对,温承安。
早在大孤山下匆匆一瞥,少年人不符年纪的风雅和沉稳便已给她留下极深的印象。
凌霄派素有天下剑宗的美称,凌霄七子的名头更响彻大江南北,可惜不知缘由年纪轻轻便接连英年早逝。江铃儿的视线看向少年身后台下,同样稚嫩的六张面容仰望着台上他们的大师兄,如出一辙的青涩和意气风发。虽然眼前不过是七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可只要冠着“小凌霄七子”的名头便不可小觑。
果然少年长剑一出,与儒雅温和的俊容不同的是,浩荡剑气中带着凛冽肃杀之气,颇有几分大孤山群山之巅,小神仙一柄霜寒剑对阵水融的架势。
在凌霄派大弟子温承安面前的是手持一柄拂尘、身着黄袍道服的、有着一张和善娃娃脸的中年人。
虽然黄袍道士面容何止良善,简直一脸无害的模样,但通身的风姿气度,一看就知此人不凡。
台下人窸窸窣窣,附耳交谈着:
“听闻这可是丹霞洞宗山真人闭关六年来头一次下山,宗山真人的名讳自不必多说了,宗山真人向来谦逊无意江湖斗争,这番下山参加武林大会也是为一试自丹霞洞猿猴身上习得、闭关六年潜心钻研的‘通臂十三式’!看来这凌霄派的小哥怕是不妙了。”
“北有凌霄派,南有丹霞洞,这算是南北两大道教,天下唯二道宗头回正面交锋,真是令人心驰神往呐!”
江铃儿耳闻周遭间或夹杂着喝彩的喧闹声,丹霞洞宗山真君?好熟悉的名讳,好像在哪儿听过类似的……
这点念头转瞬即逝,很快被台上精彩纷呈的比试打斗吸住了视线。
不过年十七、十八的小凌霄七子之一的温承安和年四十许的宗山真人不仅有着三十许年龄的差距,更有三十年内力积累的鸿沟,却一时竟打得难舍难分,百招之后才现疲软,可惜最后还是惜败在宗山真人的“通臂十三式”下。
少年面有遗憾,却没有丝毫不甘,握剑弓腰,向宗山真人深深一揖:
“多谢前辈不吝赐教。”
黄袍道士一张和善的娃娃脸让他瞧着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更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宗山真人闻言甚是欣慰得拍了拍温承安的肩,喟然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
这一战虽败犹荣,不过静默一瞬后全场沸腾,连江铃儿也忍不住叫了声:“好!”
满场赞扬之声络绎不绝,尤其小凌霄七子排行第四甘子实欢呼“师兄”的声响最大,温承安再老成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登时红着脸连连谦声告饶。不用多想,经此一战,小凌霄七子的名头不日就会传遍江南海北。
江铃儿赞赏之余,除了微妙的羡妒之外,更多是羞愧。心想人和人的十八岁…果然不一样。
人家的十八可以在天下英豪面前崭露头角、闯出名气,而自己的十七八岁居然是成天跟在纪云舒身后,跟在男人身后跑,讨一个男人的欢心,虽说源头是为了安老镖头的心找个归宿,但也……实在丢人。
丢死人了!
“丢人的家伙,下去也好。”
忽地身侧幽幽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满场的赞扬之声中越显得尤其刺耳。
有一瞬间,江铃儿还以为讽刺的是自己,登时浑身炸毛,猛地循声侧首看去,待见到是裴玄抱臂立在她身侧时,略略一滞。
许是凌霄派中人的身份太过惹眼,年轻道人也没有选择穿上往日的烟青色道袍,而是简简单单一袭粗布麻衣,素色披风,同样面上默契的仿效番邦人围了块长布,遮去除眼睛以外的面容轮廓。
似有所感她几欲喷火的视线,裴玄侧首与她四目相接时,愣了下,奇道:
“又没说你,那么生气干什么?”
江铃儿一梗,见人一双凤眸望过来,霎时间也反应过来人是在说温承安。只怪裴玄这厮平日太过放荡无形,这么长时间来又是朵只会昏厥高热的病恹恹的娇花,让她时常忘记这厮年纪轻轻便已是当世第一剑宗凌霄派的逍遥子真人。
丹霞洞虽与凌霄派并称当世两大道宗,其渊源底蕴其实远不及北方高山之巅的凌霄派。丹霞洞宗山真君再如何武艺高超单拎到年轻道人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裴玄再浑噩再不济也是温承安的小师叔,江铃儿一口气咽在喉间不上不下的,可到底还是为这个谦恭的少年抱不平,拧着眉道:
“以他小小年纪能和丹霞洞宗山真君百招之内不相上下……也属不易了吧?”
年轻道人闻言轻嗤了声,全是嫌弃:“根基太差。”转而反问她,“我凌霄剑法何至于输给一个耍猴的花架子?”
江铃儿:“……”
耍、猴、的、花、架、子。
明明方才各种出其不意、引人入胜连声叫好的“通臂十三式”,在他口中却成了耍猴的花架子……
不过江铃儿旋即想起这厮曾以剑鞘一剑劈开山门的架势,他是杨大郎口中不世出的天才,是真正天赋异禀的怪物,他是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