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其的粗鲁、野蛮、没有耐心,更不讲道理。
裴玄:“……”
裴玄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江铃儿和他非亲非故的,又才认识他多久?没将他半道丢在路上已是仁至义尽了,让她宣泄下也是可以的。只是……
“……够了够了够了!咳咳……咳咳咳咳……”
那倾倒的茶壶不仅灌了他满头满面,连枕巾被褥都湿了。年轻道人连连告饶,江铃儿这才觉得够了,终于罢手。
年轻道人剧烈咳嗽着,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似的,本就因高烧殷红的俊容更像涂了胭脂似的,灼灼似春日里最艳丽的那抹姝色。
裴玄虽然向来没心没肺惯了,可眼下也有些恼了。因高烧因剧烈咳嗽愈显晶亮的凤眸恶狠狠瞪着床榻边,手拿茶壶看着他笑的江铃儿:
“你若见贫道心烦,给贫道一个痛快便好,还费什么劲请郎中?”
裴玄不知道的是,江铃儿就见不得他镇日那幅死样。
尤其是大仇得报后,春花死后,那副无欲无求,仿佛下一秒是生也好,是死也好,生死都无所谓的死人样……摆给谁看呢?
晦气!
忒晦气!
所以每每都要捉弄他一番,也不管他是否生着重病,只有他像眼下这样被气得满面震怒、双眸好像要吃人的样子,她才觉得眼前这个人是活着,而不是一具尸体。
她才不想到大老远的运一副尸体回来。
晦气!
晦气死了!!!
当然这些勾勾绕绕江铃儿不想多费唇舌,更不屑与他说。
与往常一般,灌了水后,便取过一旁早已备好、捣好的流食。
裴玄一见她手中拿的一碗奇形怪状便躲,奈何现在攻守之势易形了。现在的他孱弱如菟丝花,在江铃儿的蛮力下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那碗奇形怪状逼近眼前,怪味更在鼻尖萦绕不觉。死活就是不肯吃。
江铃儿眉头拧了起来,不耐道:
“不吃饭怎么好?”
年轻道人只能偏过头去,苦笑一声:
“饶了我吧!叫贫道吃这些猪食……我宁可你杀了我!”
江铃儿闻言顿了下,继而直接上手,如法炮制,将流食也灌进了裴玄嘴里。
裴玄:“!!!”
……
“你看看你,你还是孩子不成?!吃个饭还要让人喂!”
江铃儿看着自己满身的狼藉,额角一抽一抽的,咬咬牙,只能又去重新梳洗。
而年轻道人好似被暴风雨蹂/躏过后不堪摧折的娇花,无力地躺倒在榻上,俊容惨淡无光。
许久眼中才重现一点光彩。
他张了张唇,半晌才发出声音:“……何必花那钱请郎中。”
他的身体没人比他更清楚,他本就抱着和水融玉石俱焚的念头,仅仅是内力尽失,已是幸运至极。
屏风那头,江铃儿擦拭肩颈的手一顿:“你都听到了?”
裴玄眨眨眼,也不知江铃儿怎么制得那流食,吃得他口干舌苦,实在难吃,腹中犹如火烧,这会儿才觉得舒坦了点儿。闻言极轻地“嗯。”了一声。
全然没有丝毫……丝毫有关痛苦的多余情绪,镇定自若的模样,恍似武功全废的人不是他一般。
即便不是江铃儿自个儿的内力,可一想那可是能与水融一较高下,甚至强压了水融一头,那是何其可怖、浩瀚的内力,就这样说没就没了……江铃儿自己都可惜得肉疼,臭流氓道士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甚至喂他吃碗流食都比这反应大。
江铃儿是真的,有些佩服了。
屏风那头沉默良久,江铃儿忽地从屏风后探出脑袋来,难得的温言细语:
“那个……要不我送你回凌霄派吧?”
年轻道人一顿:“怎么,先前是你邀我一同前来……现在知道贫道武功尽废就后悔了?嫌弃贫道扯后腿啊?”
话落,裴玄轻笑着侧首看去,却见江铃儿自屏风后探出小半张身体,许是衣领脏了被她扯下,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其上还有想些许未擦拭的水珠。
水珠晶莹、圆鼓鼓的,就悬在那片精致的锁骨上将落不落的……
年轻道人呼吸微微一滞,偏过视线,眼神只盯着昏暗的横梁,再也没有半分游移。
哪知江铃儿闻言没有半句遮掩,大大方方便认了:
“是。”
她原先邀他就是存着与他这样武功高强,又经历出奇相似的人一道寻皇太子莲生定事半功倍,这没什么好遮掩的。
裴玄一梗,当即垮了脸,苦笑着:
“你还真是实诚呐……”
“所以呢?你要回去么?”江铃儿囫囵披件外衣,走了来,极其认真道,“你是掌教真人无崖子的师弟,是凌霄派的逍遥子真人。你们凌霄派还有天然的疗养圣泉,还有大把大把的灵丹妙药,肯定胜过金陵城的郎中。找回武功内力也定只是时间问题……”
话落的同时,江铃儿已经走到裴玄面前,抱臂,俯视着年轻道人,又问了一遍:
“所以你要回去么?”
裴玄与面前这双澄澈的杏眸对视半晌,终于启唇道:
“确实如你所言……”
江铃儿听了前半句,以为裴玄也是这么想的,当即转过身去准备之后的行礼。
这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才走了两步,身后陡得又幽幽传来一道叹气声:
“师兄自然会为我穷尽办法找回内力的,只是在那之前……哎。”
江铃儿脚步一滞,转过身来,不解:“你唉声叹气什么呢?”
背靠灵丹妙药数之不尽的凌霄派,还有个掌教真人是亲师兄,不知道有多少倾羡于他,真不知道他在长吁短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