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回酒店睡一觉,明天先回俞城,机票不用买我的,我过几天再回去。”程欢边走边交代,条理清晰,跟刚刚冲动易怒的表现大相径庭。
“还有就是,今天晚上的事别往外说。”定在台阶上,她视线落在外面那台掩在月色下的轿车,后悔自己刚刚没多补两脚给他踢碎。
黎渺出来得早,她托人照看着。
小助理点头应答,看着程欢离开的背影,还是不理解她今天的行为。自己被招进来的时候,上的第一天班就是熟读上司所有信息,了解喜恶。
她的这位老板,双学位直博提前毕业。主修金融,另一门是法律。
按道理来说,学法律的人,都会严格要求自身,不会做出这种知法犯法的幼稚行为。
“不用猜了。”秘书长拢紧衣领,往前走了一步和小助理并肩。
不同于俞城的天气,A市这边一到晚上,气温骤降零下,呼出来的气瞬间变成白雾。
“什么。”小助理偏头追问。
“就是因为她学法,所以才知道,法律无法制裁那个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行为的男人,最多不痛不痒的赔点钱道个歉,然后换个人继续骚扰。”
这个时代对职场女性,还是太不公平。就算真的发生了点什么,镜头也只会聚焦在受害者身上,而施加者则花点钱,或者用手段镇压,就能美美隐身。
权衡之下,还不如在正当防卫的合理范围内,给他点教训,将事情闹大,再从其他方面切入。
“我们先回去。”
“好吧。”
“我送你回家。”拉开车门,程欢坐到后排。
黎渺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那场混乱中,惊魂未定,害怕给她招来麻烦,焦急询问,原本瑟缩紧靠车窗的身体缓慢向中间挪动:“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事,只是你这份工作可能保不住了。”
视线对撞,程欢抬眸看清楚了黎渺现在的模样。比从前瘦了不少,原本还有点肉的脸颊现在瘦出了下巴尖。
以前那双亮晶晶的杏眼,现在好像蒙上了一层灰。
机械性咧嘴,黎渺摇摇头:“没关系,就算你不出现,这份工作我也是要辞职的。”
A市教学资源饱和,工作不好找,拿着高级教资证也只能找到一份教小学的工作。今天这件事,也只不过是加速了她递交辞职而已。
“回俞城吧。”程欢开口,“工作的事情我帮你重新安排。”
…
黎渺住的地方人口杂乱,环境不算太好但胜在还算干净,步梯二十平的小单间,小家电该有的都配齐了。
出门前来不及收拾的衣服还堆在椅子上,她来回跑收拾给她腾出坐的地方,忙前忙后倒水、整理东西、打扫,生怕程欢有半点嫌弃。
“别忙活了。”程欢制止。
人在窘迫紧张的时候会假装忙碌,多年未见,她们也生分到了这个地步。
黎渺顿住,低着头看着地板,半张脸被垂下来的细碎刘海遮挡住。静默了许久,某种落差感占据身体主导情绪,哭腔没收住,她攥着衣角弓身,眼泪直直地砸到了地上。
刚刚坐在车上时,她听负责守着她的姐姐讲述程欢现在的身份。几年时间,她已经成长到能独当一面了。
所有人都在变好,变优秀。她是,贺周是,最近频频出现在公众视野的陈路闻也是。
同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只有她还在原地踏步,平庸无为。
明明,她也很努力啊…
心脏被委屈和挫败撕扯着,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耸动肩膀哽咽指控,声音断断续续几乎听不见完整的一句话:“你怎么回来了不告诉我。”
许是没想到她突然哭了起来,程欢怔住,僵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回来两个多月,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
现在的黎渺,看起来就像湖面啊结起的那层薄冰,敏感脆弱,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出现裂纹,破碎成片。
“回来了还走吗?”勾着手腕用掌心擦掉泪痕,她别开脸。
“不走了。”
啪嗒一声,放在旁边的扫把落地,程欢肩颈环上来一双手,快速朝她扑过来的身影将她撞得身形不稳,惯性倒了半个步子。
抽泣声充斥着整个房间,伏在肩头的脑袋,因为情绪激动小幅度地耸着肩:“你为什么才回来。”
哑哑的声音闷在耳边炸开,一句话概括了这些年离别的所有经历:那些离开了学校之后所遭受的排挤、冷落、打压、不公和冤屈。
“对不起。”程欢怔然,敛起眸光虚拍着她的背安抚。
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把人哄睡。她坐在床边掖好被角,借着床头台灯微弱的光源去看黎渺的侧颜。
那双哭肿了的眼睛,眼尾处还泛着光,鼻头脸颊下巴的红晕未消,双眸紧闭,睡得不甚安稳。
今天这个事,摊上谁都不好受。
多坐了会,程欢想事情想得出神,一旁的手机震动亮起将她思绪拉回。
是黎渺的。
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串电话号码。怕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吵醒,程欢手指点在开关键将震动按灭。
电话对面还是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那个电话号码响了两遍,都被程欢关了。
直到第三次,换了另一个电话号码打进来,她才擅作主张接通。
“喂,渺妹妹,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程欢确信。
没听到回声,对面自顾自说了起来:“渺妹妹,你能来一下吗?周哥他喝多了,神志有点不清醒,我们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