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遇见黎渺,是个晚上。
最后一趟行程约见的客户是个实诚人,知道她们这些小年轻备足功课飞了两千多公里来找他谈生意,说什么也要带她们尝尝当地美食。
走胡同串巷给她们领到一间老字号让她们放开了吃。
当天晚上饭局行谈甚欢。临走前程欢路过一间没掩上门的包厢,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我真的喝不了,校长,我酒精过敏。”黎渺为难,两只手挡着男人推过来的酒杯解释。
“有什么喝不了的,你们这群小姑娘惯会找借口,什么酒精过敏什么吃了头孢,通通都是假的,就是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顶着啤酒肚油光满面的男人还在继续劝酒,操着一口地方口音,态度强硬地接着往她面前推,甚至还意图直接按着她的脑袋灌。
“我真的过敏,我没有骗人。”身边的同事每没一个帮她说话的,既怕自己帮着出头会丢了饭碗,也怕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个个坐在一边当缩头乌龟。
一桌十来个人,没一个说好话。
黎渺的眼里茫然无措,拉着椅子倒退,试图跟面前的男人隔开距离。
两人一来一回推搡着,洒出来不少,黎渺那身白色羽绒服都沾上了明黄色的水渍。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说话了,却是笑着帮那个男人的腔。
“是啊黎渺,哪有你这么不给校长面子的,都递到你面前了你都不接,这么不懂事还想不想在学校继续做事了。”
呵。
什么理论。
一个破学校还搞上了官僚主义。
程欢边听边分析里面的人物关系,辨清楚后,嗓子里溢出一声冷笑。自我施加的某道封印产生龟裂。
奈何碍于客户在旁边不好发作,她回过头给赔不是:“抱歉,您要不先回去,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落下了点东西,我回去找找。”
“kimmy帮我送客户上车,我待会就来。”为了避免客户跟她继续聊,程欢给秘书长使了个眼神。
秘书长会意,接过话头引着客户往外走。
把人支走了,程欢定在原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耳垂,将那妨碍她发挥的长流苏耳环取下,摊开助理掌心放上去:“帮我拿着。”
“橡皮筋借我用用。”
正巧助理手腕上挂了条黑色橡皮筋,她顺手取了下来,五指撑开勾在手上,双手绕到后脑勺胡乱将全部头发抓起梳顺绑好。
助理不明白她想干嘛:“总经理,你这是在干嘛?”
“出门在外,别叫我总经理,叫我姐。”
见到自己昔日好友现在被所谓教书育人的“高等人”欺负,程家的火气值直接max,一句废话都不想讲,将手机调出
摄像模式先是对着里面拍了一圈,然后交到助理手上。
“什么该拍什么不该拍,自己拿捏好。”
助理头一回在她老板脸上看见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啊了一声顺从接过。
接下来的操作,更是让她见识到了程欢风格的多样化。
她举着镜头往里边拍,屏幕里,她平时板着脸绸缪帷幄老板忽然冲进去,走到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面前,夺过他手里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隔开他和她身后的女生。
玻璃杯和木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巨响。
“她说她不喝。”
程欢身材本身就高挑,加之穿着高跟鞋,站在那矮矬胖面前气场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垂着眼睨他的时候根看垃圾没什么分别。
本来还吵吵闹闹的包厢因为她的突然出现,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欢欢。”本就强装镇定,心里因为被上司强迫喝酒发着怵的黎渺,看见好几年未见的程欢宛如神明降临一般突然出现的瞬间,所有的委屈和想念一瞬间倾泄而出。
内心反馈出最真实的依赖心理,是知道有她在,就能消除自己所有不安的信任。
“别怕。”程欢回握住她不住发着颤的手予以安慰,将她拉起来完完全全掩在自己身后。
“你是谁?”矮矬肥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只知道她突然出现,不仅下了他的脸面还扫兴,在看清楚她的脸时候又萌生出新的念头。
“我是谁不关你的事。”
这种喝大了脑子灌满水只想着身下二两肉那档事的人渣,一个眼神程欢就能知道他想干嘛。
“哟,口气还挺大,来我这闹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矮矬肥摸着肚皮,眼睛一蒙仰起头向前迈了半步。
黎渺是学校招进来教低年级语文的老师,简历他看过,中规中矩没什么背景,想来觉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也是差不多。
想到这,他更是放肆大胆,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空气中理直气壮说教:“我现在就是要她陪我喝酒了,怎么着,你要是有意见,你陪我喝也行。”
真是给脸不要脸。
“你是脑子生蛆给钻没了吗?浑身上下要什么没什么,光靠长了张嘴就知道仗势欺人。你要是觉得自己脸盘子太大自己贴到锅里面烙一烙,连油都不用刷还不粘锅。”
“用职务之便行职场性骚扰的事,口气这么大,满口黄牙的嘴,比外面的臭水沟还臭。还你是谁,够胆你就报上名号来,我看看是谁家不栓绳放了你这么条好色猥琐的狗出来。”
程欢骂人骂了个全面,基本上不带重的,一口气从智商骂到长相,再顺势骂他没教养。
小助理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老板吵架战斗力这么强。
“哪里来的贱人,口齿还挺伶俐的,我看你待会看看你这嘴还能不能这么硬。”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前被奚落,矮矬胖脸上挂不住,酒气也醒了不少,酒瓶往桌面上一放,声音比程欢刚刚制造出来的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