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又瘦了,之前醉酒背她回家的时候,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如今隔着衣料都能看见肩胛骨。
听说陈路闻的户籍不在这,高考前因为档案的事情被卡了很久,这里面应该少不了她妈妈帮衬。
“程欢。”陈路闻垂着眸子,低声喊她名字,“要走一走吗?”
仰着头望了一圈,想了千百种开口方式,听到他喊自己,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
程欢点头。
这个时间路上没多少人,非年非节略显萧条。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相顾无言。
“你最近还好吗?”陈路闻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思来想去,也就剩些苍白无力的开场白。
“都好。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没问过你贸贸然就去找,还发了脾气。”每次都冲动做事,每次都让别人替她买单。
她该长大了。
漫无目的在街上晃悠,不知道走了多久,经过书店门口那段榕叶茂盛的长巷,程欢才发觉,他们算起来也没怎么单独出来过,在一起之后的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学校里度过。
被关了这么久,也记不起什么值得纪念的事了。
“就走到这吧。”回到最初相识的网吧附近,她停下脚步。
陈路闻耷拉着脑袋垂眸央求:“再走走。”
“下雨了,我们都该回去了。”
天公不作美,都旱了一个多月了今天才来凑热闹,淅淅沥沥往下落着蒙蒙细雨。
“等我。”陈路闻生怕她掉头就走,匆忙跑进便利店,回来时手上多了把伞,撑开递到她面前。
来不及了。
程欢眼睫微抬,一如往常那样连名带姓地喊他名字复述。
“陈路闻,毕业了。”
“就走到这吧。”
“这段时间我想清楚了,我和你在一起的这个决定大家都有点冲动。”年少轻狂做事冲动,没想过后果会闹成这样。
身体里每一处都被灼烧着,陈路闻耳目有点反应迟缓,慢了好几秒才煽动嘴唇:“能不能不说这个。”
“不能。”程欢轻轻摇头,漠然又决绝,“你不是说,会给我留条退路吗?我现在后悔了。”
她说,后悔了…
人当真是种矛盾的生物。
当初嘴上说着等她找到了更好的,自己就放手,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又不情愿。
开场太过仓促,当时没考虑清楚,以至于收场也收得这么狼狈。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差再难听点。
程欢对上那双深如幽潭的双眸,平静地控诉:“陈路闻,你好假。这么久都没了找过我,现在又出演这幅非我不可的样子。”
“我们感情好像也没这么深吧。”
“我不是。”陈路闻辩白,“我去找过你。”但他敲不开那扇门,只能远远地看着。
“你看我信吗?”背在身后的手一点点收紧,程欢仰着头讪笑,“你钱包里的那位,才是你喜欢的人吧。”
能被贴身放着的,都是很重要的人。
好不甘心,每次满心欢喜以为得到了全世界的时候看见这种东西。
“想了想,还是觉得好膈应。像我这样的人,找什么样的没有,要堕落到在这里跟你演宛宛类卿的把戏。”
“我没有…”喜欢别人。
陈路闻顿时慌了神,声带哽咽为自己辩解乞饶。
“不过还好。”程欢打断,眨眼抬眸的瞬间收敛神色,变回当初那副散漫恣意的态度,“反正我也不喜欢你,当初只是想看看别人眼中明俞第一难追有多难,追到手,又觉得烦了。”
“玩你而已,别当真。”
陈路闻无措张了张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程欢,你一定要说这种话来折辱我吗?”
那种感觉就像被徒手剖开了胸腔,攥紧心脏来回拖拽、撕扯,再一点一点碾碎。
盛夏的雨不讲道理,雷声轰鸣,跳珠连绵不绝落到地面回弹,给整座城市都蒙了层水雾。衣裙沾湿了点边角,程欢接过他手里的伞,理所当然将他完全暴露在雨幕里。
“不然呢?难道看着你这些故作情深的小伎俩,然后余生活在悔恨里吗?”她弯起眉眼把他的难堪收归眼底,铁了心不让他好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反正我们也没承诺过以后,你就当我拿你消遣高三烦闷吧。”
没有以后。
冰冷绵密的寒刃透穿脊骨蜿蜒而下,和体内的滚烫对冲,痛到陈路闻浑身痉挛佝偻着直不起身。
最终还是没忍住哭腔,胸脯剧烈起伏着任由雨水灌进肺里。
“到此为止吧。”
瓢泼大到看不清前路,迷了程欢的眼。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攥紧手里的伞压低,几乎是背过身的同一时间,积压已久的委屈夺眶而出,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藏在身后的手,早就被指尖抠到血肉模糊。都说十指连心,想来也是,不然她为什么会感觉心脏阵阵绞痛。
不敢回头,怕自己装不下去。
过了街道拐角,程欢脱了力,手上的伞一松跌跌撞撞走进雨幕之中。
大雨冲刷街道,漂尽了所有她来过的痕迹。
如果有人问起,这一年俞城的高考理科状元是什么心情,那大概可以用三件事概括:丧母、失爱、割腕未遂。
时空扭曲变形,仿佛又回到了十岁那年。
同样是夏季的一场大雨,他妈妈躺在医院里等着拿钱去救命,他走投无路厚着脸皮去找亲戚借,遭到了无情的谩骂挤兑。
瘦小的身躯被蛮横推开,摔进满是水坑污泥的水泥地地面,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