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斯塔看待税务官的目光带上了几分看待游戏策划的恶意和不爽。
正琢磨着要不存个档,把这皮套吊起来抽个几回,再继续完成突发事件,忽然发觉税务官的右侧空气中,漂浮着一个透明的进度条,条下跟着一行说明:
【可用金钱说服。
提交贿金:(1~30万);说服成功率:%】
“?”哈斯塔试着往贿金数额里填了个1,后面的说服成功率顿时变成了……0.01%。
哈斯塔缓缓坐直起来。
众所周知,只要成功的几率为0.01%,那么成功的几率就不为零。
玩家都是赌徒,抠门的玩家更是要赌上加赌。
哈斯塔果断切出游戏界面,时隔多日,再次点击快速存档,然后回归游玩模式。
他没理会达斯汀变得惊恐的阻拦,肃然起身,飘到税务官面前,从游戏钱包里取出……一枚硬币。
“……?”税务官用看怪人的目光看着走到他面前,忽然就掏出一枚硬币的黄兜帽,“你干什么?”
哈斯塔把硬币往税务官面前送了送:“贿金。”
“——”税务官的胸膛迅速被怒火吹涨起来,他涨红着脖子发出咆哮,“你在逗我吗?!?你当我是什么?!天桥下的乞丐?流浪汉?我怎么可能被一块钱打发——”
哈斯塔根本没在听税务官的跳脚。
他遗憾地看着进度条变成红色,下方的说明变成【说服失败】,连税务官的咆哮都没听完,就直接切出游戏界面,重新载入存档。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哈斯塔再次站起,摸出硬币,递向税务官。
税务官迅速鼓胀:“你在逗——”
切出游戏界面,载入存档。
税务官吹气球:“你——”
再切,再载。
税务官鼓——
数千公里外。某公司机房内。
G8273沉默不语地注视着时间反复横跳,他“借用”来的处理器刚推进一点,就立即回溯,刚推进一点,就立即回溯,升级的进度条在30%和29.99%之间疯狂蹦跶。
他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很人性化的动作:自欺欺人地挪开视线,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呼出。
假如这世上有人看不惯强迫症,只需要将他关在小房间里,反复体验进度条永远变不成整数,永远只差0.01%,一定能极大程度上从精神层面折磨这个可怜的强迫症患者。
G8273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闪烁不定的处理器灯光不动,几秒后联通网路,将视线降临在那个阴魂不散的死敌身边。
哈斯塔还在反复存档,试图以小博大。
给30万是不可能给30万的,只可能赏个一块硬币打发打发叫花子这样。
远方的机房内,G8273像凝固的雕像一样注视着哈斯塔跟税务官反复较劲,于第N+1次目睹30%再次跳回29.99%,终于忍无可忍地动手,侵入税务官的脑芯。
第27章
——他没能成功。
“入侵失败”的意识刚在脑海中浮现, G8273就感觉探伸出去的力量像是猛然陷入了流沙或虹吸口中。
紧跟着,数条精神触须死死绞住了他探伸出的部分!
凤凰区,美食街。
什么税务官, 什么成功率,都已经不重要了。
流光溢彩的现实因精神污染而扭曲成泥泞、粘稠的黑暗。
哈斯塔泥黄色的眼珠在黑暗中发亮, 瞳纹亢奋地不断重复骤缩与扩张的循环, 像无数条小蛇在黄色的牢笼中挣扎扭动。
现实世界震荡起来,像是冲洗失败的闹鬼照片,出现了分裂的重影。
仍保持着鲜亮的那部分不断上升,人们都在因突如其来的地震而惊愕困惑。
另一部分不断下沉,像是被洗褪色的老影片, 仅剩潮湿的绿和黑白两色。
活人目不可及、布满青苔与绿泥的长街上, 粗大遒劲的触须丛不断耸动。
无数触手如同蠕动的利齿,将精神污染这剂剧毒注入敌人的体内。
它们像大型的海鳗群,绷紧力量惊人的颚部死死咬合住被迫凝出实体的猎物, 将其一点一点拽入掩藏在触须下的深渊巨口中。
系统界面的秩序值百分比在缓慢地、不停地增长。
不远处的街道上,税务官这个初始的“连接点”早已被破坏,残缺的肢体死不瞑目地注视着天空上方。
在精神世界被摧毁, 显然也是会影响到现实的。
上升的彩色世界中, 税务官猝然倒下, 引起同伴错愕的惊呼。芬尼安和达斯汀下意识地掉头回看身边的黄袍身影, 却很难从那具仅剩黄袍与面具的空壳上看出什么端倪。
“Oodas horasa mae, gar esomi aorotos……”(注1)
轻如呼吸的呓语在空荡的街道中沙沙响起,反复念诵同样的词句:
‘没人可见我,因我隐匿于失落的卡尔克萨。褴褛的迷雾将我隐藏,经过我身边者举目皆盲。’
黑暗中,哈斯塔浑黄的眼珠因为“卡尔克萨”的字眼转动了一下, 发出黏腻的水声。
下一瞬。
“咚——”
一声宏大的、像有人重重在钢琴琴键上砸下双手的音波,震裂了整片精神世界。
哈斯塔仅来得及看见上方世界中的自己耳道处流出腥绿色的液体,就觉袍下的触须被某种状似钢线的细韧之物猝然缠住,猛拖着他一路向东北方飞驰,沿途撞碎无数楼房建筑。
“轰——轰轰——”
坚固的混凝土墙壁、尖锐的玻璃、裸.露着倒刺的树干不断拍向他,发出被坚韧身躯撞碎的巨响。
但比这撞击声更响的,是恢弘的、仿佛在宇宙中回荡的电子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