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五千点……三万五千点!替你叫一辆的士,就花了这么多钱。”
医生维持着那大到夸张的笑容,弯下腰,像个等身的小丑恶作剧盒子:“你就没想过?H.J穷成那样,哪来的钱替你付手术费?”
“迷迭区都是黑医,谁会这么有良心,替你们这种没身份、没背景的人低价做手术,还自掏腰包叫的士去接?”
医生的双手撑在手术台两侧:“一个小时前,尼森去孤儿院见H.J了,是不是?想把你转进他的孤儿院。你觉得他为什么对你这么感兴趣,积极到宁可深夜出门,也要赶在我前面接走你?”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病态的。
健全的孩子会因容貌、器官被觊觎;残疾的孩子也会因为畸形罕见,而被癖好特殊的客人看中。
即便身处孤儿院,鲜少出门,小瓦伦也听闻过关于“富豪私藏人体标本”、“游轮惊现畸形人表演”的新闻。
而看着雷蒙德医生为手术刀消毒,他几乎能敲定前一项猜测:
有人通过某种渠道看过他的样貌,并花了大价钱雇人“代为收集”,于是尼森、雷蒙德医生同时向名不见经传的孤儿院伸去橄榄枝……
问题是,院长——或者说现在的院长,是否知道这件事?
从小到大的见闻令小瓦伦天生悲观,常以最坏的情况揣测他人,甚少怀抱希望。
但此时此刻,他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面对着向他拿起手术刀的雷蒙德医生,求生的欲望催使他在内心绝望而疯狂地祈祷、希冀一件事:
新院长不知道雷蒙德医生有问题,新院长会来救他!
‘救……’
他竭力大喊,但实际上,只是令自己的呼吸略微加重了一点。
银亮的手术刀抵上他的胸膛,令他仿佛幻感到了金属的凉意,而后重重——
[Mgah……]
一种古怪的呓语骤然响起,像是雨后细脚伶仃的蜘蛛群,顺着手术室的每一条缝隙,一路爬进室内。
小瓦伦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但能看见雷蒙德医生从动作到神态整个凝固住,像被美杜莎瞥视后的人形蜡像。
“嘭!”
手术室大门被猛然轰开。
*
哈斯塔卷着刚从街上临时“借”来的重型电磁枪赶入室内,一枪托抡开僵直的人形蜡像,想将小瓦伦卷起再找别的医生,却仍旧晚了一步。
剧烈的咳嗽、干呕、抽气,伴随着腥臭的烂瘤肺脏涌出小瓦伦的嘴。
血液在短短数秒中浸透小瓦伦的衣服,那萨克斯声似乎又在逼近。
‘救……我……’
濒死时刻,小瓦伦晦暗的眼睛反倒被求生欲点亮,亮得像两团封存着火焰的红宝石。
他艰难地向哈斯塔做着口型:‘……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任何事?*
那道古怪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祟语。
哈斯塔置若罔闻,只在数秒内迅速排了一下时间线:
就现在的情况看,他要想救下小瓦伦的命,就必须在不到半小时内:解决尼森、跨越凤凰区、在迷迭区临时找到一个靠谱的黑医,并且劝服他低价为小瓦伦做手术——还不能利用精神污染摧毁黑医的神志,以免手术失败。
如果他像现实里那样力速全能,倒是可以生死时速一下。但在这玩家等级仅为1的游戏序章里?不可能。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任务的提示栏上:殊途同归……
一个送孤儿去就医的任务,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字?
因为策划想告诉玩家:不论你怎么做,去不去红灯区找乐子,小瓦伦的结局就是这样。
他是“注定坠落”,他是“殊途同归”。
不允许玩家扭转的主线剧情,已经书写下了这个人的生死。他的诞生和死亡,就是为了增添故事的悲壮色彩、激起主角的情绪和觉醒。
总有些人,是全能的玩家在剧情里救不回来的。
你尽可以重开无数次,找出最短的路线,练出最快的杀敌速度,但你永远、永远,都无法避免他的死亡,因为剧本已经替他写好了谢幕的注脚。
黑白的序幕页开始浮现,游戏场景跟着时停。
——但作为本该跟着游戏场景一道时停,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死亡CG的玩家。哈斯塔却在此时忽然动了。
他极其违背代码设定、丝毫不讲科学原理地在过场CG中缓缓弯腰,俯身看向刚刚断气的小瓦伦:
“我做下过许诺。”
他从不违背许诺。
“你说你想活着。”
做任何事都可以。
他无形的手掌——或是触须——或是肢体的任何一部分,缓慢地搭上小瓦伦的胸口,污秽而黏稠的污染喷薄而出!
【滋!检……滋滋……】
游戏的字幕遽然间闪成一团马赛克,清晰真实的场景模糊清晰了几个来回。
游戏系统开始尖啸着报错,而哈斯塔肢体下的那具尚未脑死亡的身体,在一动不动良久后,于某一瞬,骤然恢复了重重的心跳!
乒。乒。
乒乒。乒乒。
迟缓的心跳逐渐连接成片,哈斯塔依旧没有收回肢体。
就在今天白天,他才进行过数次“转化”。
那些试图击毙他的背叛者在庞杂稠密的精神污染下,只被扭曲成了毫无自我意识、不成体型的蠕动肉块,而他发自本能地知道,他的“转化”不该仅仅如此。
*没错……你能做到的远超这些,你还太弱小了哈斯塔,你本不该这么弱小。*
那声音像是在叹息,在哀歌:
*变强吧,哈斯塔,再次踏上进化的旅途吧……那才是你该追逐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