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大师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没过几日,合欢宗主的香车鸾驾上门了。
二师妹有些忐忑地缩在我身后,她并不想跟曾经的师尊对上。
合欢宗主是邪道修为最高的大能,几百年前便到了炼虚境,她本可以御空飞行彰显实力,却将鸾驾稳稳地停在宗门前。
腕系金铃,云髻高挽,雪肤花貌。
这位传闻中手段狠辣的邪道大能,是个看不出年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她打量我片刻,忽地嫣然一笑,若牡丹初绽:「沅沅,还不跪下。」
声音并不怎么严厉,反而透着一股特别的韵律,每一声都拨在人的心弦上。
沅沅一惊,神色还错愕着,双膝已经不由自主地软下去。
我挑了挑眉。
合欢宗主轻声曼语,闭口不提二师妹杀徒叛宗之事:「沅沅,你师妹离宗多年,我甚是想念,当初瞧着你稳重,便让你把她请回来,师徒两个叙叙旧,谁让你大动干戈,在外面打着我的名号耀武扬威?还差点误伤落霞宗的道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指使你,去跟落霞宗结仇呢。」
「你是听不懂『请』字是什么意思么?既听不懂话,这双耳朵也不必要了。」
沅沅脸上血色尽褪,恨恨地看了二师妹一眼,咬住下唇,抬手间一道寒光。
一声闷哼后,一只小巧的耳朵啪唧落在地上,玉白耳垂上的明月珰还在微微摇晃。
沅沅不顾半边脸上的鲜血淋漓,俯首磕头:「沅沅知错,望师尊见谅,望师妹见谅。」
合欢宗主眼风未扫,手腕一翻,掌心里多出一方造型古朴的铜镜:「小徒不知分寸,险些伤了我与落霞宗的和气,还连累扶摇道友流亡百年,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听闻道友正重建宗门,我便为道友送上一方贺礼。」
「此镜乃七世轮回镜,是我早年在酆都鬼城的秘境中所得,虽是邪宗魔器,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先天灵宝,用来磨砺心性、淬炼神魂再好不过。」
「道友替我除了血煞那个讨人厌的东西,如今他那大荒泽也成了我合欢宗的地盘,只是那地方现下糟乱不堪,待我把一切收拾妥当,再请扶摇道友去西极岛做客。」
合欢宗主来的时候浩浩荡荡、杀气腾腾,走的时候客客气气、温言细语。
直接惊掉九州正道各宗的下巴。
尤其当合欢宗主公然嘲笑剑宗有眼无珠,居然为一个尚未长成的回雪剑主,而将如今真正的九州第一人逐出山门时,不少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不断有人开始提及我当年仅凭一人一剑,就成功镇压魔渊百年的事迹。
相较而言,如今谢长庚和江蓠同赴魔渊,二人合力却铩羽而归,还险些被魔气反噬,不由得不让人心里犯嘀咕。
该不会流风、回雪两位剑主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衔霜剑主吧?
外界纷纷扰扰,不影响我和师弟师妹潜心建设宗门。
师妹的炼器水平在成堆的珍奇材料堆砌下,突飞猛进,虽然成品模样依然不好看,但品质与功用几乎可以达到上品法器的水平。
一番商量,宗门令牌炼制的任务就交到二师妹和三师弟手上,一人负责图样,一人负责落实。
宗门令牌炼制成功那日,剑宗的栖吾峰主到访。
25
栖吾峰主是偷偷来的。
她动之以情,回忆起昔日我还在剑宗时的时光,眼神怅惘,语气留恋。
她说,剑宗内部最近士气低落,谢长庚与江蓠折戟而归,外界对剑宗正道魁首的实力颇有质疑,弟子们个个垂头丧气无心练剑,十二峰主里面有八位都希望我回山,门内弟子也对我翘首以盼。
「你父亲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会亲自为你说情。」
我挑挑眉:「谁说我要回归宗门?」
栖吾峰主一怔:「如今衔霜剑已经复原,你是衔霜剑主,自然要回归宗门,何况现在魔渊黑雾曼延,正是需要你出手的时候,届时外界必然不敢再质疑剑宗的实力。」
我懒懒一笑:「峰主忘记了?百年前我就已经被剑宗除名,罪名是自甘堕落,与邪魔为伍,如今我依然执迷不悟,贵宗怎么不继续坚持了?就不怕我这等邪魔污了剑宗的清名?」
栖吾峰主神色有些难堪:「扶摇,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黑雾曼延,事关天下苍生,你可知就在我们说话之时,那黑雾或许又扩散了数里?」
我笑了笑:「峰主说得没错,可这天下也并非我一人的天下,为何屡次三番要我一人牺牲?剑宗口口声声要我回去,你们要的究竟是我,还是一个能替剑宗挽尊的工具?」
栖吾峰主霍然起身,语气有些恼:「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说话?我们要的自然是你。」
我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既然如此,那我便问一问,在我被正邪两道追杀、下落不明的百年间,泱泱剑宗、十二峰主、三千弟子,可有一人曾出于担心而去寻我?」
「但凡有一个人,我跟你回去又何妨?!」
栖吾峰主表情一滞。
满腔怒意,顿时哑了火。
栖吾峰主走后不久,剑宗有了新的动静,据说谢长庚与江蓠要再次动身前往魔渊。
这一次,他们打算用从仙人传承中学到的双人剑阵,配合流风、回雪两柄神剑,合力封印魔渊。
九州众人欢欣鼓舞,像百年前目送他们去西海之畔那样,满怀希望。
可惜这一次,他们还是失败了。
因为千钧一发之际,江蓠撤剑了。
剑阵溃散,谢长庚当场重伤,若不是体内有两途花,只怕早已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