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拧眉看她,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你不知道?不是你设的局?”
燕鹤青不解地问道:“…………什么?”
冥王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冷笑道:“罢了,人各有命。大约是天意如此。一个月后你若没死,记得来地府寻本座。”
言毕,冥王身形化为滚滚浓雾,散在了夜色中。
没了傀儡咒的牵扯束缚,燕鹤青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手脚半晌才恢复知觉。她站起身,在心中骂了半天冥王老鬼,好不容易才消了气。
这夜似乎格外漫长,走了不知多久,也丝毫不见天亮。
燕鹤青停下了脚步,抬头向天上望去,无星无月,一片漆黑。四周树木花草由清晰到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她站在原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不知痛楚,不辨五味。她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惶恐骤然抓住了她。
燕鹤青蓦然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她摸索着向前走了一段路,被人拥入了怀中。她不知道那是谁,只能试探着喊:“……顾屿?”
那人拉着她的手按在胸口,心脏有力地跳动。
燕鹤青终于放下了心,语气平静地告诉他:“我的眼睛看不到了。再过两日,我大约会忘记一切,死在不知哪个地方。
我死后,修罗道没了制约束缚,十二城中所有魂魄都会被吸入轮回井,再入人世。你记得跟着他们一起走,别怕。不会有事的。”
顾屿紧紧抱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明明知道她看不到听不见,还是忍着不肯哭出声。一直忍到眼眶通红,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燕鹤青觉得自己很困,困得想要立刻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是又怕一觉醒来就彻底忘了要交待的事。
她只能强撑着精神嘱咐顾屿,说了很多却总觉得还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心中有些发愁。
顾屿一点点抚平了她皱起的眉,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睡吧。再醒过来时,一切都会好的。”
燕鹤青睡了整整十日,时间长到足够换命咒开始生效。她醒过来的那日,顾屿正坐在桌案前,研墨铺纸,思索着写下什么。
燕鹤青坐起身来,开始发呆。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为何在这里,更不记得这房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她冥思苦想,头痛欲裂,但过往仍旧一片空白。
顾屿抬头发现她醒了,扔下笔墨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有些犹豫,又忍不住抱着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她没有忘记自己。
他试探着上前握住她的手。燕鹤青倒吸一口冷气,闭上眼默数三个数,而后出手“咔咔”两声,顾屿立刻松手。
果然,还是忘了。
他垂下眼眸,心中忍不住地失落。可燕鹤青较之前相比好了很多,换命咒已然生效,这点还是足以令人欣慰。
燕鹤青整个人处在懵和非常懵之间,轻咳一声,问道:“那个,打扰一下,请问你是人吗?”
没想到这人失忆了倒是挺有礼貌的。
顾屿压下万千心绪,平淡答道:“不是。”
燕鹤青不想放弃:“…………那你是鬼吗?”
顾屿揉了揉眉心:“不是……不对,” 他蓦地睁开了眼,“你能听到了?”
燕鹤青反问道:“…………这很值得惊讶吗?”
顾屿一时说不出话来了。沉默片刻,燕鹤青忽而脱口而出:“你可别哭啊。”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燕鹤青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熟稔地仿佛已经说过了很多次。顾屿看着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是无法被轻易抹去的。
他鬼使神差地笑了起来。
燕鹤青再接再厉地问道:“所以呢?你是谁?”
顾屿眼眸亮得出奇,内心翻江倒海,说出口的话却是轻描淡写:“路人。”
燕鹤青呵呵两声,一个字也不肯信。
之后的几日,燕鹤青的五感渐渐恢复,平白无故地信任这位“路人”,每日絮絮叨叨要同他说上一大堆话。
顾屿开始的时候每句话都会认真回应,到后来却基本上句句答非所问。燕鹤青觉得很是心塞。
她的视觉总也不恢复,难免有些焦躁,躲在屋里恹恹休息了几日,开始盘问顾屿:“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屿答道:“你之前救过我。” 顿了顿,又补充道,“很多次。”
燕鹤青有些诧异:“我会这么好心?”
顾屿无言以对。
又过了几日,顾屿开始躲着她。燕鹤青的视觉开始恢复,待到能彻底看清周遭的那日,第一时间就要去寻顾屿。
不在前院,不在后山,不在竹林。他仿佛凭空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燕鹤青沮丧地倚着一棵树坐下,不明白这人为何要急匆匆不告而别。她用了法术去追寻他的气息也无济于事,上天入地,怎么也寻不到。
她只好静静地等在那里,等着他归来。又过了些时日,前尘过往在记忆中悄然苏醒。
燕鹤青记起了自己是谁,也终于想起了顾屿。可她还是寻不到他。
她想明白寻不到他的原因的那日,没有哭,也没有笑。她回到房屋,寻找他存在过的证据。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她面前。
燕鹤青伸手去碰,看清了纸上的字迹。
顾屿的字迹。
轻飘飘的一行字,她看到时却只觉得心脏骤然被划破,压抑这么些日子的情感终于爆发。曾经再怎么受伤也绝不落泪的北鬼主对着一张纸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