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叹了口气,走到了她身边,取出了从集市上买来的包子递了过去:“喏,你要的包子,热的。”
燕鹤青似乎被面前突然伸出的包子吓了一跳,面色不虞,周身气压降了又降。嘴角抽了抽,瞥了顾屿一眼,心情愈发不悦。
这一眼让顾屿莫名觉得后背发凉,怔愣片刻,乖觉地收回了包子。他低头向地上看去时,这才发现燕鹤青坐的那块石头旁被劈成几片破损的棋盘。
顾屿走过去将棋盘碎片捡了起来,上面不知怎么被留下划痕道道,边缘处残余了不少干涸的血迹,像是被人用蛮力徒手掰碎了一样。
顾屿眸色一凛,扔下棋盘,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拽住了燕鹤青的手。燕鹤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任由他拽着,却又紧紧攥着手心中的剩余的几枚棋子,不肯放开。
她的血一点点溢出指间缝隙,落到了他的手心,染红了曲折掌中线。
燕鹤青沉默片刻,忽而开口道:“棋子还没扔完,你先放手。”
顾屿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燕鹤青心中烦躁不已,冷冷瞪了顾屿一眼,伸出另一只手试图将顾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顾屿低头去看,眼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缓缓放开了手。
他向后退了几步,将手握成了拳,掌心刺痛,面色却是平常:“你还没说,你来这是做什么呢?总不会只是为了抛几颗棋子,打碎个棋盘吧?”
燕鹤青不答话,也并不去看他,转过头,将手中沾了血的棋子尽数抛入了溪流中。她闭上眼,手上刺痛后知后觉地传来。
燕鹤青忽而就没力气再同顾屿去辩解了。
她叹了口气,定定地看向了顾屿,低声道:“顾屿,我听不见了。”
顾屿看着她,面上神情似乎无悲无喜,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我听不见了。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这也是我违背誓诺所要付出的代价。五感渐消,时间一久,视触嗅味听,我一样都做不到。
到那时候,纵然活着也同死去没什么两样了。所以,我再给你次机会,在这里,杀了我。”
燕鹤青的语调没什么起伏,面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述说着一件与已无关的小事。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界中听起来,莫名令人心里发怵。
顾屿笑了一声,声音哽在喉咙里,有些发涩:“我说过,我要你活着。你活着,我才也会活着。你若死了,我陪你去死。”
燕鹤青盯着他的唇,微拧着眉,试图在心中弄懂他的意思。
顾屿看着她,又垂下眼眸,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道:“燕鹤青,别丢下我一个人。你会活下去的……你要信我。”
燕鹤青的目光一点点从他的面容移到按在他胸口的手上,死人是没有心跳的。可顾屿不一样,哪怕他入了迷渊,心脏也仍在跳动,就好像……他从未真正死去。
手心中感受到的跳动越来越剧烈,燕鹤青蓦然收回了手,合上眼,懒得再去隐瞒,认命般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顾屿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
说完才想起燕鹤青现在听不见,不免担忧地抬眸去看她。
燕鹤青却已经睁开了眼,眸色清明,神色冷淡地瞧着他:“是啊,从一开始你没死。是我将你拉入了迷渊,强迫你去闯十二城,让你屡次犯险,差点真的身死魂消。明白了?”
顾屿定定地看着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燕鹤青唇角勾起,眸中却并无半点笑意,语调半是嘲讽半是哀伤:“顾屿,你我相遇,不过是天道布的一局棋罢了。既身处棋局,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下。我们从来都没得选。”
“就像,你是神器本身,而我是这修罗十二城的禁锢一样。你以为守在这里的恶兽为什么怕你?你在人界不老不死,记忆每过百年便清空,周而复始。
而我被困在这里,日日夜夜守着哀嚎的冤魂,只要我不死,他们就永远得不到转世重生的机会。”
燕鹤青看了看顾屿,叹了口气,将语气放轻了些:“你的到来,决定了我的死去。从一开始结局就注定了。明白吗?”
顾屿眼眸晦暗不明,手在衣袖下紧握成拳,声音微微颤抖:“……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把我拉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做完一切后杀了你?
燕鹤青,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开始时就让我动手,为何不在那时就告诉我,你我之间结局注定,不可更改,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要说这些?”
他眼眶泛红,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最后一丝魂魄,身体抖得厉害,心痛得快要碎掉。
可偏偏还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咬着唇,不肯流泪,固执地向燕鹤青问道:“…………………………为什么?”
这副样子实在很令人头疼。
燕鹤青决定说点好话哄哄他。
她抬手触碰顾屿发红的眼眶,眼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我也舍不得吧。”
舍不得什么?谁知道呢?
顾屿蓦地抓住她的手,放在脸颊摩挲,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落下来,哽咽道:“燕鹤青,不要去管什么天道,也不要去管什么命运,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