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的神色忽而微妙起来。方才那阵法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初级法阵,连这种法阵都闯不过的人……确定是要去为民除害而不是去白白送死吗……
他咳嗽一声,很有良心地提醒了一句:“姑娘,这位公子恐怕伤得不轻,不如还是先寻个客栈休养些时日再去……咳,再做打算。”
许是被他语气中太过明显的怀疑刺痛了,原本沉默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陆沉年蓦地睁开了眼,冷冷出声道:“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能为他们斩妖除魔?”
顾屿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话不能这么说。他眉梢微扬看向陆沉年,礼貌地放缓了语气:“唉,没有信不过公子的意思。只是人受伤了总得先休养,将来才能为民除害斩妖除魔才是。”
陆沉年冷哼一声,显然对他这番说辞并不买账。陆岁岁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气鼓鼓地一巴掌拍到了陆沉年的背上,低声道:“师兄!哪有这么和救命恩人讲话的?”
顾屿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陆岁岁转过头看向他,略有些垂头丧气,低声道:“恩公别介意,我师兄他脾气有些古怪,又不懂这些人情世故。但他没有恶意的,我替他向恩公赔罪。”
说着说着便又要哭了出来。顾屿有些头疼,赶忙出声打断她:“不介意不介意。天色已晚,姑娘和公子还是早入城中,寻个住处吧。”
陆岁岁答应下来,又看向他问道:“那恩公你呢?为何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你又要去哪儿呢?”
顾屿面色一僵,眉头拧了起来,好半晌才缓声答道:“我原本也是要入城来着,结果……”
结果原本同行的两个人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半夜匆匆给他留了张字条就先跑回北域去了。
燕鹤青走了他还能理解,毕竟人家好歹是北域鬼主,但乌归也走了……就真的对他这么放心吗?
顾屿沉痛叹息,觉得自己才是应当哭的那一个。
阎浮城。北鬼主府。
燕鹤青一袭玄裳,面色不虞地坐在正厅主座上,指节屈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案,周身气势冷得令人心悸。座下两列鬼将各自站在左右侧,俱是面色凝重,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就当做了出头鸟,死无葬身之地。
桌案上一列书册依次摆开,燕鹤青默不作声地翻看着,面色愈来愈难看。最后将一册书掷到了地上,厉声质问道:“你们自己看看这写的都是什么?!婚仪筹备?良辰吉日?宴客名单?这是你们该操心的东西吗?谁有这么大的面子,成亲要如此兴师动众?”
两侧鬼侍将领:“………………………”
不就是您要成亲了么?
昨日还兴高采烈地让我们帮忙筹备这筹备那,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众鬼不理解但大受震憾。
燕鹤青看见他们呆头呆脑的样子就来气,额角青筋狂跳,将所有书册一并掷到了地上,喝斥道:“今后谁再给本尊呈上这种东西,便也不必干了,自己辞了职位告老还乡去吧!”
眼见北鬼主大人真动了气,两侧鬼将冷汗直流,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口口声声“尊主饶命!尊主息怒!”
这群人一向是认错很快,但坚决不改。
燕鹤青冷眼看着他们叫喊饶命,面无表情地拂袖离去。空留众鬼跪在原地面面相觑。
府中偏阁内。叶泠背着一束荆条,双手捆在背后,跪得端端正正。燕鹤青一入阁瞧见的便是这副场景,头疼得更厉害,气得想骂人。
叶泠见状很有眼色地往她身边挪远了些,确认燕鹤青没法踹到自己后,沉默片刻,开始了早已打好腹稿没什么情绪的陈述:“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先别生气。”
燕鹤青眸色晦暗不明,静静瞧着她,并没有出声打断。
叶泠胆子大了些,继续干巴巴地陈述:“咳,我和千辞,我们三个是真心相爱的。他们待我很好,我也待他们很好。他们救过我,我也救过他们。他说他们俩都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我也想和他们一辈子在一起。我想和他们成亲。然后,”
叶泠面色一红,瞟了一眼燕鹤青,见她并没有揭案而起大吼大叫,方才放下心继续道:“一辈子都不分开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沉默许久,燕鹤青气极反笑:“成亲?你图他什么?图他有病?图他有钱?图他会给你更大的权力还是自由?千辞那种人,千百年孤寡避世,万年来红鸾星动都不会动,怎么就会突然对你交付真心?”
她平复了下心绪,总结道:“他就是在骗你。”
叶泠不服气地反驳道:“他们骗我?那他们图什么?图我没钱?图我打架凶?他们若是没有真心,那鬼主大人你呢?你千百年孤寂一人,难道就轻易看得出别人是否真心么?”
燕鹤青冷冷地瞪着她,心中怒气更甚,手在衣袖中紧握成拳,面上却笑道:“是啊,我不懂真心。但只要我活着一天,这门亲事就绝不可能。”
叶泠紧咬着唇,解开手上束缚站起身,背上荆条“哗啦啦”地掉落一地。她固执地又强调了一遍:“我们是真心的。一见钟情的那种。”
燕鹤青反而神色淡然,平静地反驳:“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罢了。你贪图的若只是他的容貌,那再鲜妍的外貌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褪色。你可有想过,若有一日他容颜不在,形容枯槁,你仍会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