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我要吃肉。不让我吃肉你就完了。
燕鹤青安抚地拍了拍它, 微微垂眸, 不甚在意道:“自然是入乡随俗。客随主便。”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梅乾有些尴尬, 轻咳一声, 又问了问乌归和顾屿各自有什么忌口和喜好。结果一个只一味摇头,一个笑吟吟地点头, 却又什么都不说。
梅乾对这些人没法子,只得依着发伏蝶的喜好又让掌柜添了满满一桌肉食。掌柜赶忙答应下来, 算了算这顿饭应付的银两,眉开眼笑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 菜肴摆满了桌子。除却梅乾看了直皱眉的三分绿, 余下的肉食从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再到河里游的, 用了各样新奇的法子烹调处理。炙烤焖,炸卤炖,煎蜜煲,香气四溢, 浓郁鲜香。
发伏蝶对着这一桌肉疯狂蹦跶,不住摇着尾巴。双目发直,状似痴呆,一整个口水直下三千尺。
梅乾笑眯眯地抬手,向其余人道了声:“诸位请自便。”乌归抬眼看向燕鹤青,略微有些犹豫地举起了手中银箸,见自家尊主神色淡淡,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放心吃了起来。
顾屿留神瞧着燕鹤青,见她一箸一箸地将手边够得着的肉搛起来喂给发伏蝶,自己却一口都没动,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吃得正欢的发伏蝶,依照着燕鹤青搛菜的顺序随意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箸。
燕鹤青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怎么?不想吃肉?饿死活该。”
顾屿:“…………咳,我不饿。”
燕鹤青手上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换了双筷箸,从他面前搛了块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顾屿:“………………………………”
他默默把脸埋进了碗里。
一顿饭吃了半天,桌上菜肴还是剩了大半。乌归心中颇觉得有些可惜,梅乾倒是不以为意,见众人都已放下筷箸,便招呼掌柜结了账。
待到踏出酒楼时,天边已是夜色深沉。梅乾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向燕鹤青躬身道:“我这城中商铺虽多,却无客栈。
往来行人多借宿寺庙。北鬼主大人远道而来,自然不能同那些人相比,如不嫌弃,不若就在我城主府中歇息几晚。”
燕鹤青眼眸微眯,并不去看他,冷冷拒绝:“不必劳烦城主。寺庙就好。”
乌归和顾屿默不作声地往她身后挪了挪。梅乾似乎有些失望,面上却仍旧维持着笑容:“自然,自然。北鬼主大人这边请。”
城中诸多寺庙,最为壮丽的一座寺庙名唤兰因寺。寺中古柏参天,香火鼎盛。僧人为燕鹤青一行人安顿好厢房便各自散去。发伏蝶黏着要和燕鹤青睡一间房,被北鬼主无情踹出去守夜。
发伏蝶趴在树下落叶堆中,抬头仰望天空,对此感到万分悲哀。
呀呸,女人心,海底针。方才还喊着心肝喂我吃肉,这会儿就没有心肝地把心肝拒之门外。
夜色渐深。寺庙外梆子“咚咚咚”敲过三声,已至子时。地面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人宽的缝隙。
兰因寺的僧人们木偶般从各自厢房中鱼贯而出。人人皆是面色苍白,神色呆滞,了无生气。
但他们一双双眼睛血红发亮,如同浓郁夜色酝酿出的妖异果实,尖牙利齿现于唇外,一张一合咯吱作响。
发伏蝶警觉地躬起了背,目光森然,喉间压抑着发出阵阵低吼。
这些木僵的僧人看也不看它,只面对面地停在裂隙两边,一步步向前挪动。到了某一刻,僧人们如同得到了某种指令般,一个接一个地跃入了裂隙中。
待到所有僧人都进到了裂隙中,寺庙再度平静下来。月色一寸一寸试图缝合裂隙,终是徒劳无功。
发伏蝶摇了摇脑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燕鹤青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它身旁,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
“吱呀”一声,又有两间厢房的门开了。乌归和顾屿走了出来。二人心有余悸地走近裂隙边缘,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燕鹤青。
燕鹤青将发伏蝶拽了过来,眉梢微扬,冷声道:“看我做什么?跳就是了。”
这方法还真是……简单粗暴。
乌归老老实实地往后退了几步,认命闭眼,举起双手,大喝一声往前冲。一脚踏空,成功掉了下去。
顾屿心中隐约觉得这事不太靠谱,抬头瞥了一眼燕鹤青,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鬼主大人您先跳?”
燕鹤青觉得这人可真是莫名其妙,轻笑一声,道:“我何时说过我要跳了?”
顾屿:“………………………………”
合着我们哐哐往下跳,你就站在这儿看戏呗。
尽管北鬼主从未遮掩过她品行一向不太高尚的事实,但这事不管从哪方面讲,于他们这些小喽啰而言,做的都实在不厚道。
燕鹤青许是从他阴啨不定红白交杂面红耳赤青面獠牙的脸上看出了些什么,眼眸晦暗不明,唇边扬起一抹弧度。
而后趁着顾屿腹诽的时候绕到他背后,轻轻一抬手——顾屿只觉后背忽而一阵发凉,一回头便对上了燕鹤青略微有些错愕的眼神。
下一刻,身后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道骤然袭来,顾屿下意识地扯住了眼前人的衣袖。燕鹤青猝不及防地被他拽得身体前倾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同样坠入了裂隙中。
坠入裂隙的那刻,燕鹤青在心中默默地想,早知道这货会扯袖子,就该用脚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