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白似乎有点惊讶,垂眸思忖片刻,欣然许诺:“可以。”
然而此后一别数年,宋浮白杳无音讯。凌烟就守着丹霄阁,等了他数年。等他归来履行承诺。
百年过去,凌烟身上血蛊渐已不受束缚。她用自己的血肉喂养它们,苦苦压抑伤痛,日夜难眠。她仍然在等。
……一直等到燕鹤青挑破了宋浮白已身死真相。凌烟终于心如死灰,放任血蛊暴动吞噬了整座城池。
幻境已然消失。凌烟的幻影站在了燕鹤青面前,发髻间仍旧别着那枚玉钗,碧色眼眸直直看着她,低声诉说道:“我曾以为他是这个世上最在意誓诺的人,言出必行的真君子。我以为……只要我对他有用处,他就还会回来。”
她垂下眼眸,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可是我错了。也许我只是他精心布局的棋子中最无用的那一颗。是我痴心妄想,竟会企盼他会为随口许下的承诺停留。”
燕鹤青默不作声地瞧着她,神色微妙,并不出言安慰。眼下这情形,安慰已是徒劳。
顾屿却忍不住开口道:“……这不是你的错。只不过你爱他,恨他,都与他无关罢了。宋浮白也许并不是不在意你,只不过是……有些自顾不暇。”
……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
燕鹤青冷笑着瞪了他一眼。
凌烟却很领情,看向他微微一笑道:“多谢。”
幻影已将消散。
燕鹤青问道:“如今城中血蛊遍野,宋浮白可曾告诉过你,这危局该如何解?”
凌烟闻言一怔,抱歉地笑了笑:“……恐怕只能再寻人替代我做血蛊的寄主,方才能让危局得解。”
燕鹤青又有些头痛:“……知道了。多谢。”
凌烟轻声叹息:“该我谢谢你才是。你为我重塑了这枚玉钗,……我很高兴。” 停顿片刻,又说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我要去寻他了。”
忽而风起,凌烟如先前的幻境般化作白雾,消散在了原地。
凌烟一死,周遭幻境渐次崩塌。燕鹤青同顾屿只觉得骤然天旋地转,转眼间便落回到了客栈雅间的地上。
孟婆面上笑意盈盈,上前将二人拉了起来:“怎么?可曾弄清楚此间事的因由?”
燕鹤青瞟了她一眼,随意“嗯”了一声。顾屿尚在低头思索着什么,一言不发。
孟婆倒也不在意他二人的敷衍态度,将左手平摊到燕鹤青面前,佯作苦恼地歪了歪头:“那应付的银钱呢?”
燕鹤青看着她,忽而伸出手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了。
顾屿默默别开了眼。
孟婆面上笑意僵住了,试图抽出手无果后,白了燕鹤青一眼,嫌弃道:“……干嘛?想赖账?”
燕鹤青眯了眯眼睛,笑得不怎么真心:“师姐,帮帮忙吧。不然我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孟婆冷笑一声,没好气道:“你又不是没死过,怕什么?装什么?”
顾屿默默竖起了耳朵。
燕鹤青却服软服得很彻底,笑得莫名苦涩:“……死过再多次也还是怕疼啊。” 又忍着恶心厌烦,声音甜腻道,“好师姐,你就帮帮我吧。”
孟婆嘴角抽了抽,被这声好师姐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把将手抽了出来,又朝她翻了个白眼:“下不为例。得加钱。”
燕鹤青叹了口气,敛去唇边笑意,认真应道:“成交。”
孟婆手中托着一盏青绿色的灯盏,缓慢踏入了漆黑的暗阁中。混沌暗色中,阁中人似是感受到了光亮,轻轻动了动。
燕鹤青和顾屿不明所以地跟在她身后,同样看到了那阁中人,彼此诧异地对视一眼。孟婆并不去管他们的反应,径直走向了那人的面前,将灯盏放到了地上。
幽绿光亮照亮了那人的面容。苍老而又皱纹遍布的一张脸上,有着与凌烟极为相似的碧若寒潭的一双眼。
她慢吞吞地眨着眼睛看向孟婆,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小声嘀咕道:“我要赎罪。我求长生,我害了那么多人……我要赎罪。我要赎罪……”
她一个人不停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这句话。孟婆看着她,眼中似有怜悯:“她是上任城主。不知为何被刺激疯了,有一日披头散发地跑到我这客栈中,口口声声自己错了,想换回女儿,要为过往赎罪。我见她实在可怜,便将人藏在暗阁中,每日送饭送水。”
燕鹤青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忽而皱眉道:“你该不会是想用她去—”
孟婆微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轻笑道:“白养了那么些时日,今日总归还算有些用处。”
顾屿看着那疯了的苍老妇人,心中不忍,斟酌着开口.:“……要不,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孟婆白了他一眼,冷冷道:“怎么?她不去难道你去吗?”
顾屿垂眸,居然真的点了点头:“……可以。”
孟婆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朝燕鹤青道:“还不劝劝你家这傻子管好善心。于人世慈悲是好事,于这修罗城中慈悲可就是罪孽了。况且这种事于她而言,未尝不是种解脱。”
言毕,她蹲下身,半边脸隐在幽暗处,似地狱修罗,向那口中不住念叨的老妇轻声道:“我有办法让你赎罪。你愿意么?”
那老妇闻言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跪在了地上,一把扯住了孟婆的衣袖:“……真的么?真的有办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