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将金弦收了回来,碧色眼眸逐渐变得晦暗不明。她抬头看向其余诸人,冷冷道:“北鬼主好手段,自己做了蠢事也能让身边人心甘情愿代你赴死。”
燕鹤青仍旧没什么反应。楼阁上层原本安静的鬼众却炸开了锅。
毕竟他们来这是为了求长生,不是来求早死的。修罗十二城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恶鬼见了北鬼主不死也得脱层皮,寻常鬼见了北鬼主不脱层皮也得断个手脚做见面礼。
好在北鬼主她不爱凑热闹,除了前几百年热衷于四处闲逛寻人打架,这么些年一直安分呆在北域中。
如今,如今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呢?
一时间众鬼跑的跑,跪的跪,有略胆大些的鬼仍旧不死心,妄想寻长生药,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嗯,果然有北鬼主的地方都很热闹。
顾屿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微微偏过头去瞧燕鹤青。只见北鬼主她微微皱眉,抬头看向楼阁上层,一字一顿道:“都跑什么,停下。”
语气冷得仿若人人欠她八百万,效果却立竿见影。楼阁上层的众鬼顿时齐刷刷跪倒一片。
凌烟的面色不大好看,上前一步,道:“北鬼主毁了我丹霄阁的宝物,总归也要给个交代。这些客人千里迢迢从各城中赶来,总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毁我丹霄阁声誉吧。”
顾屿心道,不然呢?你总不会想让燕鹤青来赔你的声誉吧。那人自己有没有声誉都不好说,哪里还会顾及旁人声誉。
燕鹤青显然对此不以为意,看向楼阁上层跪倒一片的鬼众,嗤笑道:“怎么?诸位这是对我有怨言?
我倒也想请教诸位,杀人取命得长生,这样高明的邪术是谁教给你们的?不如开诚布公谈一谈,或许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你们便可保全性命呢?”
等了片刻,阁中仍旧鸦雀无声。
不过这沉默显然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求长生的法子是邪术,也不是因为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是谁放出来。他们只是信不过燕鹤青会让他们活着出去。
实在没想到堂堂北鬼主的信誉竟然差到这个地步。顾屿忍笑忍得十分辛苦,趁着旁人不在意,将手上捆扎的绳子解开,绕到乌归和小白中间。轻轻一拍,将乌归向前推出去,又将小白往后拽了拽。
小白淡淡扫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向后退了一步。
乌归被猝不及防地推出来,踉跄几下才站稳,尚来不及弯腰躬背。一抬头便对上了凌烟那双深碧色的眼睛,登时冷汗直流。再缓缓转身,又迎上了自家鬼主的死亡凝视,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燕鹤青漫不经心地向他扫了一眼:“你有话要说?”
乌归:“………………没—” 一语未尽,气息骤然被扼制,停顿片刻,再度被强迫着开口:“是。回禀北鬼主,小人原本也是来此地寻长生药的。
不过因身上银两未曾带够,未能入阁。但小人知道消息啊,小人愿意用消息换保全性命的机会。万望鬼主大人成全。”
言毕,跪在地上“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再抬头时额间布满红痕,一边痛得呲牙咧嘴,一边仍旧大喊:“万望鬼主大人成全!”
燕鹤青无语闭眼,更加头痛,低声呵斥道:“……滚起来。”
乌归不怕死地又往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倔强道:“万望鬼主大人成全!”
凌烟站在一旁看呆了,默默张大了嘴。
顾屿双手抱臂,神色自若,看戏看得很是高兴。小白默不作声地向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
这人坑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变化莫测,品行低劣,不可深交。若是今日与他相熟的是自己,那跪在那里磕头的岂不就是……
小白默默打了个寒颤。
眼见乌归磕头磕得头脑昏沉,大有北鬼主若不答应就磕死在原地的架势。燕鹤青揉了揉额头,终于无奈应下:“行吧,你且说来。”
乌归麻木道:“…………万望鬼主大人成…………成……唉,不对,鬼主大人您方才说什么来着?”
燕鹤青:“………………”
…………你是凌烟请来的救兵吗?
乌归木木呆呆跪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诶嘿嘿嘿嘿,我明白了。”停顿片刻,方才正色道:“鬼主大人,小人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鹤青此时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尽力按捺住不耐和怒气,冷笑道:“讲。”
乌归诚恳道:“唉,方才磕头磕得太久,原本想讲的事我都忘了。但是,鬼主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同……小人……计较的……吧……”
言至最后,结结巴巴声音越来越小,整只鬼心虚不已。简直想伸手给自己一个巴掌。这这这这都说得是什么东西啊,太不要脸了吧。
这不要脸的说话腔调,实在是有些过于熟悉了。
燕鹤青微微偏过头看向了身侧,措不及防同顾屿的视线撞在一起。
顾屿面上原本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此刻却不免心虚,轻咳一声,缓慢移开视线。指尖掐了个法诀,藏于袖袍间的傀儡符瞬间销毁。
燕鹤青笑得令人心惊胆战,转过头咬牙切齿道:“当然,不会计较。你可以走了。”
乌归站起身,捂着额头,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大梦初醒般往阁门方向走去。……然后毫无疑问地被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