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端起了茶盏,总结道:“哪日你若有空去我北域参观一番,就会看到一支由七八百位壮汉组成的作战力一流的精锐军队。想来并没有枉费你的一片苦心。”
孟婆无奈地再度叹了口气:“那你若不喜欢壮实的,百年来我也给你塞了……咳,送了一千多位病弱书生。你也一个都不喜欢?”
燕鹤青冷笑一声,道:“那一千多位病死鬼?是啊,多亏了他们四处乱窜,北域的鬼险些死绝了。如今还全都扔在后山照料呢,怎么,你很有兴趣去瞧瞧?”
孟婆低下头默默饮茶,不再言语了。
桌上其余诸人尚沉浸在这二位你来我往的言语交锋中,听得兴致勃勃,只觉得比说书还精彩。
此时见她们的谈话骤然停下,不免有些扫兴。一时间众人只饮茶不语,重又寂静下来。
良久。红豆拿起一块红豆酥,咬了一小口,似是不经意地问道:“美人,你在这开店有多久了?”
孟婆看向她,轻轻将茶盏搁置在桌上,面色已然又温和下来。微微摇头道:“记不清了。也许百年,也许千年。总归许久了。”
红豆笑了笑,将手中的红豆酥吃了个干净,随意抹抹嘴,眼眸骤然亮了起来。
她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道:“那美人你可听过这城中的长生仪式?听说是要取命为引,血尽为盟,同妖邪借寿。保身体不腐,永世长生。这传说,是真的吗?”
孟婆蹙眉,扬手布下结界,隔断了周遭窥伺的视线。桌边众人齐齐看向她,等一个答案。
她却没有去看任何人,垂眸沉思片刻,缓慢轻声道:“传说是假的。”
顾屿同乌归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燕鹤青,彼此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在城外密林中被金弦贯穿了四肢的女鬼。
传说若是假的,那他们亲眼看到的又算什么?对城中鬼而言,那难道只是一场血腥的普通仪式吗?
红豆装模作样地叹息两声,苦恼道:“是么?那还真是可惜啊,原本还以为能亲眼瞧瞧那能借寿的妖邪长长见识呢。
既然这传说是假的,仪式也瞧不成了,那我们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小白,我们走吧。”
说完,竟当真拉着白衣公子起了身,作势要离开。
孟婆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面色不虞,幽幽叹息道:“没用的。你们就算现在离开也出不了城了。”
顾屿看向她,微一挑眉,揣测道:“是同那个传说中的仪式有关吗?”
孟婆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众人:“……………………”
这人说话只说半截,剩下半截全靠猜的说话方式,实在是很令人苦恼。
燕鹤青瞟了她一眼,言简意赅道:“解释清楚。”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红豆拉着小白又默默坐了回来。
孟婆似乎有些啼笑皆非,站起身温和道:“抱歉,这件事我也没法向诸位解释。
我既在这城中开店,自然也要守这城中的规矩。只能提醒一句,这件事诸位最好不要掺和进来。否则,必有大祸。”
燕鹤青面无表情道:“恐怕已经晚了。”
孟婆蓦地睁大眼睛瞧向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燕鹤青唇角微扬,淡然补充道:“因为我已经毁了他们的一场仪式了。”
顾屿苦笑着替她补充道:“就在昨天。”
乌归低着头闷声道:“就在城外密林中。”
孟婆:“…………………………”
她现在把这几个人赶出去还来得及么?
第33章
凌烟 当真是你做的?
城外山林中又起了大雾。她出了城, 沿着尚未散尽的血腥气一路去寻那朵鲜红诡谲的花。
那人已经被花枝吞噬腐蚀化作尘土。
“蠢货。” 她碧若寒潭的眼眸中渐渐泛起冷意,指尖一点点碾过那朵花, 血一样的殷红的汁液从指缝处溢出来,滴落到了地上。四周原本苍郁的枝蔓迅速枯萎。
她的手也被汁液灼伤了,可她并不打算放手。指尖寸寸碾过花瓣,直到整朵花都变得残破不堪,藏在花枝中心处扭曲的金弦才终于显现。
她的面上骤然现出狂喜的神色,眼眸中重又焕发光彩。不顾手上刺痛,死死拽住花枝,将它揽在怀中,仿佛那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哼,还真是愚蠢啊, 未明缘由, 先阻我好事。这城邦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行事, 你们这群疯子又自以为能改变什么呢?”
她一时状似疯颠咒骂着, 一时又抱着花枝喃喃低语,“好了好了, 没事了,没事了, 不疼了,不疼了。我们这就回家。”
她一面哭一面笑, 将花枝小心翼翼地缠在手腕处。忽而半边脸怪异地扭曲着, 眼睫颤动, 目光浑浊。发丝由黑转白,躬腰驼背,皱纹满面,竟是转瞬变为垂垂老矣的姿态。
她似乎恐惧极了, 双手不住抚摸着自己的脸,尖叫出声,跌跌撞撞跑向城邦。
丛林中,一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碧色眼眸悄然弯了弯,不出声地笑了起来。
城中客栈。麻烦来得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些。
谈话结束不到一刻,客栈门被踹开。一行玄衣劲装的鬼侍闯了进来,直直走向孟婆。
为首的鬼侍向她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了句:“叨扰了。”
而后一挥手,身后鬼侍出动,将这桌上所有人齐齐围住。客栈内其余诸鬼见状立刻找借口溜出去,不多时便散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