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非没觉得对方是在挖苦自己,非常真诚问道:“谁是伤仲永?我不认识他,也是这个班的?”
小四眼错愕地看着仇非,怎么有人能孤陋寡闻到这个地步,他还想嘲笑仇非呢,实在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惊蛰顺着第一排座位往后走,视线时不时会往仇非的方向看去,刚小四眼才嘲讽了仇非,仇非万一记仇,万一跟小孩一般见识,两人吵起来就不好了。
等他走到了最后一排,也不知道仇非说了什么,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自己担心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没心没肺的,果然活得比较轻松。
把所有的学生的练习作业看了一遍后,林惊蛰终于走到了仇非身边,旁边的小四眼把墨水弄到了手上,这会儿跑出去洗手,只有仇非独自拿着笔在宣纸上乱涂乱画。
整张宣纸上全是鬼画符,仇非怕林惊蛰说他,手忙脚乱地遮挡上面的墨迹,又装模作样地写字。
林惊蛰拖了板凳坐到仇非跟前,也没说话,只是朝仇非伸手,那只白净纤细的手掌骤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仇非犹豫片刻,试探性将毛笔放到林惊蛰手里。
林惊蛰手握笔杆的动作很轻,青筋从骨结一直蔓延到手腕,应该是帮学生修改作业时不小心,小拇指蹭上了不少墨水。
仇非看得心痒痒,徒生出一股冲动,想帮林惊蛰弄干净,先前他觉得墨水味不好闻,但是到了林惊蛰身上,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不光好闻,还让人上瘾,他想跟林惊蛰说话,又找不到好的话题,想起小四眼刚才的话。
“林老师,伤仲永是谁?是不是我们班的?”
文盲。
“都叫你不知道的不要随便开口。”想着这么多小孩看着,林惊蛰没有把说得太重,“兕。”
仇非还在想入非非呢,反应过来林惊蛰已经放下了笔,这字他见过的,不就是刚才小四眼写的那句古诗里面的吗?
“啊?”
这不兄吗?兄弟的兄。
林惊蛰耐着性子又在兕的旁边写下兄,道:“壮志凌苍兕,精诚贯白虹。”
这么直观的对比,仇非终于发现这两字的不同,难怪小四眼问自己有没有上过学呢,原来不是兄啊。
“哦……兕啊……跟兄长得太像了,跟兄是什么关系?跟它是兄弟吗?”
林惊蛰已经见怪不怪,“跟兄没关系,犀牛的意思。”
先前只觉得仇非是个粗俗的暴发户,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没读多少书。
“跟犀牛长得一点都不像。”
林惊蛰的手指轻点在桌面,“花了钱的,好好练。”
等上完课,布置完作业,仇非又留到了最后一个,他追在林惊蛰身后帮忙收拾桌椅,“林老师,你不会嫌弃我吧?”
要说不嫌弃是骗人的,可林惊蛰不是嫌弃仇非读书少,他是嫌弃仇非这个人。
“嗐,我就读完了初中,我们乡下地方,能靠读书出来的没几个,我不是读书的料。”
也就是九年义务教育拯救了仇非,否则他不是半个文盲,得是彻头彻尾的文盲。
“既然你不是读书的料,为什么还非要来我这儿上课?”
“我这不是连你的名字一开始都不认识,觉得挺丢脸的。”仇非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我看你是个文化人,追文化人肯定得多学点文化。”
林惊蛰深吸一口气,他不想跟仇非闹了,不管仇非是认真的,还是别有意图,他都不想深究,他想安静点。
“仇非。”
这还是林惊蛰头一次郑重其事叫自己的名字,仇非怔愣在原地,总觉得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
林惊蛰刚想开口,被敲门声给打断,两人齐齐朝门外看去,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妻出现在门口。
第17章
中年夫妇和林惊蛰都没说话,气氛在顷刻间凝固,仇非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沉默,开口问道:“有事儿吗?”
听到仇非的声音,中年夫妇错愕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打量,见仇非一副主人家的口吻,脸色逐渐变得不好看起来,男人轻哼一声,还是女人回答了仇非的问题。
“我们找他。”
见女人手指林惊蛰,仇非没搞清楚状况,他还以为这夫妻俩是来上课的,毕竟在林惊蛰这儿学书法的中老年人不在少数,他拿过放在桌子上的广告单,主动上前介绍。
“二位学书法的是吧,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我们林老师水平一流,这些年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不少人拿到了不错的成绩。我们这里成年人书法课是每周一、周二早上,现在已经开课一段时间,二位看看时间上有没有冲突,课时费上面也有写,有什么问题你们只管问我,我都知道!”
仇非一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别的他不敢夸下海口,林惊蛰的招生广告单他可是研究得很透彻,当初为了从有限的信息中更大限度地了解林惊蛰,他可是把广告单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了然于胸,就算广告单上没有的,凭他现在对林惊蛰的了解,也能现编出来。
女人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我们不是来上课的。”
不是来上课的?
仇非疑惑回头,想从林惊蛰的脸上找到答案,可惜林惊蛰冷着一张脸,比平时看着更加不近人情。
林惊蛰原是想让仇非先回去,没想到一直没有开口的男人说话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学好,当初就不该听你爷爷的,应该好好让你去大城市治治病。”
男人用刻薄的眼神游移在林惊蛰和仇非之间,嫌弃之色呼之欲出,看他俩像是在看什么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