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斯佳跟着扎因徒步了两小时,到了早上九点的时候,他们在郊区坐上了一辆破旧的,开往贝鲁特城市里的长途汽车,车上都是些阿拉伯长相的妇女和中年男人。
娜斯佳用丽塔给她的纱巾裹着头发和脸,跟着扎因坐在了车厢的末尾,接着就像货车一样,破旧的长途客车也伴随着引擎声摇晃了起来。
昏昏欲睡中,太阳也升了起来,照在了褪去颜色的石头上——那是被称为人类瑰宝的朱庇特神庙遗址,伊甸园里的外国人走后,娜斯佳和丽塔他们跑出来看过,当时只觉得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头,没有接受过知识教育的文盲孩子抚摸着几千年前的浮雕,完全无法感受到这些石头有什么独特之处。
只有在再也不回头的旅途上,娜斯佳才在亿万年如新的日光下,感受到了那些石头焕发出了文明的生命力,如此年老着,又是如此崭新着。
就好像是在说,阳光下的土地和阳光本身一样一直没有变化过,战争,鲜血,不长记性的人,来来往往,周而复始。
“都是些烂石头。”
几个小时以来,坐在娜斯佳身侧的扎因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那深邃的眼眸中散发着虚无的意味,“两派的士兵占领这里的时候都用炸掉这些破石头来威胁国际社会,就好像地球上真的有人会在意这块土地一样。”
“石头就是石头。”
过于年轻,但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算得上成熟战士的alpha,继续闭上了双眼,“活人只有生命是属于自己的。”
车继续摇晃着,就在娜斯佳也即将闭上眼睡着的时候,客车停了下来。
娜斯佳听见了成年男人可怖的咒骂声。
客车在距离贝鲁特还有15公里的郊外被一帮拿着冲锋枪的武装分子拦了下来,客车里传来了哭泣的祈祷声,娜斯佳扭过头,看见了扎因双眼清明地紧紧盯着客车前方。
很快,两个武装分子上了车,他们嘴里说着娜斯佳听不大懂的阿拉伯语,随即将一个个求饶的妇女和男人揪了出来,又推搡着扔下车,并且很快,枪口就出现在了娜斯佳的面前。
大胡子的阿拉伯人看见扎因的穿着,神色就缓和了一些,但依旧语气凶狠,扎因熟练地说着阿拉伯语,但最后还是轻轻皱起眉头,从胸口扯出了十字架。
下一秒,刚刚指着扎因的冲锋枪口就抵在了娜斯佳的鼻子前,扎因似乎说了她是和自己一起的,但双目赤红的阿拉伯人还是中了邪一样大吼大叫着。
终于,娜斯佳懵了两秒,才在恐惧中从口袋里摸出了丽塔给的十字架,阿拉伯人的吼叫声消失了,很快,车门又再度被关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是,坐在车窗边的娜斯佳在汽车引擎发动的那一秒,看见被赶下车的异教徒被十来个暴徒持枪逼迫跪在路边。
然后在车辆重新开走,从车窗再也看不见那些人的时候,冲锋枪枪声响了。
娜斯佳攥紧了手里的十字架,几乎要将手掌扎穿。
抵达城市里是中午,娜斯佳被扎因拽下车,贝鲁特城市经过轰炸,巷战,坦克压路之后还是能看出现代和繁华的影子,街上的人也更多。
似乎是看见了路人是如何领着小孩的,不知不觉,扎因拽着娜斯佳手肘的动作改为了牵着她的手。
娜斯佳甚至看见了一家大型超市的建筑,那是她在杂志上才见过的东西,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但是扎因并没有带着她进去,而是进了建筑旁的一个法国人开的店铺,直接买了一身衬衣和粗呢大衣——就好像他已经来过这个城市很多遍了一样。
法国中年妇女店主也给娜斯佳找了一身新的牛仔裤和棉袄,棉袄里的水洗标上还印着“America”,娜斯佳记得自己这一刻的念头是,这应该是自己这辈子和“America”最近的时候——除了从美国产的炮弹坑旁路过。
娜斯佳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衣服,但是扎因做什么事都是有他的道理的,优性alpha很快就付好了钱并再次牵起小女孩的手,但就在要走出店门的时候,他又停下来。
扎因扯下门口假人脖子上的粉色围巾,绕在了娜斯佳的脖子上,“这一条我也要了。”
而很快,两个小时候,娜斯佳站在机场大厅里,看着身边一起排队的美国人和法国人,终于克制不住地发起了抖。
“扎因法耶兹。”海关里的工作人员一边敲着章一边用法语念道,他抬起眼看了一下面前明显不同于阿拉伯血统的年轻人,想也不想地打开下一本,念道:
“娜斯佳法耶兹——”
娜斯佳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姓氏,愣了几秒,直到扎因向前拽了拽她的手,站在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也站起身向外看了看小女孩同样混血的脸庞,随即就走形式地重重敲下了手中的章,“祝你们旅途顺利。”
1989年12月,还没有改名的贝鲁特国际机场,也是全世界恐怖袭击最频繁之一的机场里,有一架宝贵的波音720飞往还没有解体的南斯拉夫的首都,贝尔格莱德。
“她是法国人?”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穿着丝绒衬衫,水钻镜链从金丝眼镜两侧重重坠在脸颊两侧,锋利的审视目光落在瘦小又神情恍惚的女孩脸上。
“是的夫人,”娜斯佳第10遍重复着这一句。
“那为什么姓法耶兹?”法国领事馆的老太太沉声道。
“因为是难民,跟随贝鲁特政府人员的姓。”年轻的优性alpha不以为意道。
老太太合上了文件夹,看向娜斯佳的面容和蔼了些,“有改名的意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