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炎炎离开,与宫里的联络就更少了,往常颂雅是能派上用场的,现在她得准备及笄礼无法入宫。即便我们不顾规矩让她进宫,荀贵妃也必然会拦。
现在竟然只能寄希望于六岁的姚鼎可靠,能在发生什么不测时,尽快将消息传出来。
两王出京之后安宁日子过久了,这么一点小波折都让我心烦意乱。
「夫君呢?」
捧盏侍女的手僵在半途。
我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和谐——怎么我回家这么久了宫季卿还不来找我?他今天是休沐吧?
「驸马出门了?」
「回公主的话,不是……」
不是就不是呗,说得那么牵强做什么。
「那他在做什么?」
几个小姑娘都垂下头,屏息凝神不敢说话。
我觉得莫名,「怎么,你们又被他威胁了?瞧你们这点儿出息,说吧,驸马怪罪起来本宫给你们挡着。」
几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着。
「再不说这个月月钱就扣掉哦。」
「驸马在存善堂……」
宫季卿去颂清的院子做什么?
等等!
颂清的院子?
我猛地站起来,梳妆盘里的首饰被我掀翻了一地,我顾不得了,提着裙子就往存善堂跑。
看我这蠢脑子,忘了景雎正在那儿住着呢!
……
水榭之上斜躺着的男子身着小万字纹棣棠色锦裳,手执折扇,青玉扇骨一下下敲在膝上,倏然挑起素白的深衣,风流写意之态十足。
抱着琵琶的青年则坐在他对面,一袭朱红纱袍,与眼角泪痣辉映,鎏金发带束得不高,但见如瀑青丝委地,仿佛志怪小说里描绘的艳鬼。
听到我的脚步声,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一齐转头看向我。
我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正要叫宫季卿,宫季卿却倨傲地用折扇点了点景雎的方向——他甚至还在看着我笑。
「让你停了吗?」
景雎匆忙低下头,继续拨弦,只是太过慌乱了,连我都听出第一声有些走音。
宫季卿像是没憋住似的「啧」了一声。
伤害性很强,景雎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我不敢往前走了。
我没见过这么吓人的宫季卿……
他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小春,过来。」
我不敢动。
他依旧笑得完美,像个非常逼真的假人,「怎么,有了澄上大夫,殿下就连挨着我都嫌弃?」
「不不不这都是误会,全京城都知道景雎是炎炎的人,炎炎要保护羡羡去了凉州,所以把景雎拜托给我,毕竟你知道她家那个金枭枭会杀人的,不信你看景雎的腿现在还伤着呢,天地良心我对景雎一点想法都没有,在我心里夫君你就是天下最帅气最聪慧最优秀的男人,其他人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说完之后,我拍着胸口顺气。
景雎惊呆了,不知道我还有这一手保命技能。
宫季卿是没那么好糊弄的,「明明说得清楚,却瞒着我?」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较常人深的瞳色里像是盘踞着毒蛇,让我觉得要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景雎没法活着走出我家。
「让我……哈呼哈呼……喘一会儿……」
宫季卿就给了我五息的时间,「可以说了?」
「我怕你因为景雎和金枭枭的事不喜欢炎炎。」
「就这个?」
我点头,「就这个。炎炎是我的朋友,她的选择许多人都看不上,别人我无所谓,但至少我要你对他不要有偏见。」
景雎对我不特别,不值得我瞒着宫季卿,但是月盛炎不一样。
她这一辈子犯了许多错,每一次都是因为毫无保留信任他人,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改变做人的方式。
我将她带出永信侯府后,斩阎罗,我随便用;宫中密辛,她知无不言;需要她出手,再危险也去。
我想要配得上她对我的毫无保留。
宫季卿的笑意淡去了,眼底的杀机也消散,「好,我认真对她。」
他又指了指景雎,「但是,不许再有这种事。」
「哦。」
宫季卿忽地站起来朝景雎走去,伸手朝他一探……
抢走了景雎的琵琶。
宫季卿抱着琵琶,旋身盘腿而坐,紫色的衣带像是一道流光闪过,衣裾散开如同六出花,他将折扇朝我这里扔来,我双手捧住,他单手扶着琵琶颈,另一只手随意一拨,一道灵动随意的乐声响起,我虽然听不懂,却也觉得不是乱弹的。
「娘子想听琵琶,何须乐师,夫君我来便是。」
他开始弹奏,奏的就是刚才景雎的那一曲。
只是景雎被他吓唬了一整天,刚才弹奏的已经有气无力、但求速死,不像他,将一首缠绵琵琶曲弹得金戈铁马,如同沙场军鼓般激昂有力。
整个人从头到尾都写着:我好厉害的,娘子你看呀!
我抱着折扇,非常给面子地鼓掌,「哇哦!夫君真棒!」
景雎看看宫季卿,又看看我,再看看他的琵琶,长叹一口气。
我猜,他或许宁愿留在月家和金枭枭斗智斗勇吧。
……
「老东西给你写了什么?真是稀奇了,你在巢州这么久,他还从没单独给你写过信。」
宣韦探头探脑地往颂清的书案看,颂清将看过的信纸折起来凑到烛台前烧掉。
宣韦嘟囔:「小气!」
「家务事,不说了,免得让你笑话。」
「你娘养男宠了?不要你爹了?」
宣韦只是习惯性地嘴贱,没想到颂清颇为怪异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