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去的乌禅呢?」
「啊,当年战乱,朝不保夕的日子过够了,正好乌禅兵来打劫,我被一个女将掳走,做了她的奴隶。后来她杀了几个兄弟成了乌禅女王,我就在前廷给她做事。这几年她喜欢上了西域那边的碧眼猫儿,我就搬出王宫,专心做臣子罢了。」
碧眼猫儿指的是西域那边的青年奴隶,因为发色瞳色与中原不同,异常美丽,像是一种西域宠物猫,便得了这样的代称。
我看了颂清一眼,从颂清连上看到了满满的「他在胡说八道」。
跟我想的一样。
「那你既然能回来,为何不回家?」
「我如今孑然一身,回去又能怎样,唉,无奈呀。」
他提到这里,用的是「回去」而不是「回来」,就一个字的差别,心态是完全不同的。
「你还记得你的妻子吗?」
「唔……她呀,我们有份无缘,我就不打搅她的生活了。」
这种时刻我不该说这些,但我还是忍不住替邢寡妇说了,「她等了你很多年,受了很多苦头,你们的孩子……」
「都是过去的事了,多想无益。」
我站起身来,觉得自己谈不下去了,「既然你觉得多想无益,本宫也不打扰了。」
邢三魁抬起手来,做了个阻止的姿势,「公主殿下莫慌,小公子好不容易找了这个地方给我们密谈,莫要浪费小公子一片苦心呀。」
颂清也说:「娘亲,既然来了,就与使臣多说一会儿未尝不可。」
……
邢三魁先由颂清养的人秘密带回紫禄馆,我再带着颂清离开。
直到上了马车我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原来邢三魁是主动跟着乌禅人走的,不是被抓走。
原来邢三魁早就能回来,可他自己不想回来,他根本不在乎邢寡妇。
原来如今的乌禅王子里,有两个都是邢三魁的儿子。
原来他和我见面,是想说服我和乌禅合作,让宫季卿在战场上佯败,把西北送给乌禅,以此换来乌禅支持奉国府谋权篡位。
我骂出声来:「这王八蛋!天下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人!」
颂清说:「自然有,娘亲刚刚就见到一个。」
「这样的人还不就地杀死,留着过年么!立刻调斩阎罗……」
颂清按住我的手,「邢三魁这个人,心机深沉,所图甚大,不过越是欲望强烈的人,越是容易拿捏。娘亲,你猜他今日见过你后,会把所有筹码都压在你身上吗?」
「你是说……」
「还有一位公主,如今也很需要助力。」
「尤……」
颂清点头,「姚守要去的巢州,离西北不远。」
「你爹岂不是危险?」
「不是啊,娘亲,不知道才危险,咱们不是清楚了吗,那猎物和猎手的位置,就要反过来了。」
我反应过来,「你爹是不是跟你通信了,你们又密谋了什么!我刚刚有没有坏你们的事?」
「没有,要的就是需要娘亲您震怒的样子。你只要一直保持这种正直模样就好,『野心勃勃』的是爹爹和我,和他谈条件的也是爹爹和我,娘亲你什么都不懂,任由我们父子摆布。
「做出这种样子来,他才会更加看低我们,才有更大可能去找尤烁儿两头下注。」
「好,我只有一个要求,事成之后不要让他活。这人让我恶心。」
「不会放过他的,娘亲。」
……
马车上,少年低下头,在公主看不见的阴暗处露出狰狞恶相,妖异若鬼。
他暗自思索:
事成之后,是把他车裂还是凌迟?
纵蟒刺杀的是前朝余孽,他早就知道,也料定不会成事,所以才暗示他亲妹妹去拦,目的是为妹妹博得帝王的疼爱。
可他竟然没料到有人在蛇牙上下毒,毁了妹妹的脸。
他喜欢妹妹,每次她笑起来,总能让他更喜欢这个世界一些。
可那张脸被自己的误判毁掉了。
不能原谅……
「邢三魁,你毁了我妹妹的脸,那就做好准备,让我一寸寸毁掉你整个人。
「早晚,你不得好死。」
42
安朝初年,两王出京,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很稀奇的事情,但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或许是因为京中这新旧交替的紧张局势,或许是因为父皇对他孩子们的慈爱,又或许是那一场刺杀动摇了父皇的心……
不论因何种原因,最终父皇还是没有立太子,而是选择将姚斩和姚守放到藩地。
姚斩就是在这个当口,紧赶慢赶地成了亲,与秦羡的族妹大婚。
按照规矩,公主们要在大婚前去给新王妃添妆,我提前向宣韦打听王妃的脾性,宣韦告诉我显王妃很有意思。
我见他笑得贱兮兮的,心中警铃大作,「你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
宣韦被我的话吓得连咳了几十声,咳到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理顺了气,一下下拍着胸口跟我说:「奉国我总有一天要被你呛死,我夸一个女人就是喜欢了吗,那我还夸尤烁儿谋略手段了得,我是不是已经沉沦在她石榴裙下面了?」
「但你从没有在说起谁的时候露出那种笑,有点……欠打的那种。」
宣韦甩下一句「你见了就知道了」就走,一句多的话都不想跟我说,让我愈发好奇。
等到添妆那天,我领着鄄御公主姚若凌,建御公主姚若准,以及嘉妱公主尤烁儿,见到了那位王妃。
姚若凌和姚若准大概是想跟自家弟妹交好,完全没了第一次见我时那把「金枝玉叶」四个大字嵌在头顶上的盛气凌人,穿着半旧的礼服,穿戴着猫眼、蓝宝头面,那叫个温婉端庄、贤淑贞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