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为了他的千秋大业,自然是同意了。
显王万万没想到,我是遵守诺言把我母亲移出皇陵了,可我也顺便把他母亲给移出去了。
移出去以后,她母亲还是得居于我母亲之下。
这买卖整的可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赔了陵寝又折爹,亏到姥姥家去了。
我那群可爱的弟弟妹妹们恨我恨得牙痒痒的时候,我家夫君已经拄着我给他亲手做的檀木手杖,穿上青色朝服,进入上书房当差了。
宣太傅不禁感慨:「京城的女人们啊,一个比一个可怕……」
12
我知道早晚有人要来找我这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奉国公主的麻烦,起初我以为夫君入朝这件事会被拿来大做文章,但我还是高估了某些人的本事。
天气渐冷,我和颂雅换上宫里赏的银狐狸毛大氅去成国公府赴宴。
成国公方信是父皇手下的一员猛将,因为伤病太重,在天下一统之前就走了,留下老娘、夫人、小妾、妹妹、女儿,满满一大家子女人,以及万花丛中的一点绿——成国公通房丫头生的儿子,方胜鹮。
按理来说,方胜鹮出生之低,是不配继承国公府的爵位的,即便袭爵也需降等。
但谁让我父皇是个泥腿子皇帝呢,他老人家表示,方信是朕兄弟,兄弟的家业朕不能不管!
于是他朱笔一挥,四岁的婢生子方胜鹮就成了现任成国公。
方胜鹮接旨成为成国公的当天,生他的通房丫头就「猝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方胜鹮只有爵位没有官职,平时还好,不用他上朝,就是一到什么年节祭典,这倒霉孩子就得穿上缩小版礼服和一堆老头子挤在一起参拜,他那腿还没腰带长,走路都怕他摔了。
更让人无奈的是,这孩子天生有羊角风,时不时要抽抽一回,身子瘦弱,比同龄小孩矮小不说,连说话识字也不怎么行,看起来天资极其有限,似乎很难延续成国公府的荣光。
所以方家的老夫人、太夫人、姑太太、小姐们,一直热衷于举办宴会游艺等活动招待宗亲豪族。
方信打了一辈子仗,囤了前朝不知多少豪族的家底,方家不缺钱,方家人只是怕京里贵人忘了她们成国公府。
在显王和福王争夺太子之位一事上,方家是典型的两头不得罪,装聋作哑不站队,这固然能够明哲保身,但也容易被人盯上。
想想吧,如果方家因为不站队被皇上褒奖了,大家有样学样都不支持自己,福王和显王两兄弟还怎么结党营私广罗织羽翼呢。
所以得杀鸡儆猴,煞一煞成国公府的势头,让人看看不站队的下场。
于是倒霉的成国公府被设计跟我扯上关系了。
一个月前,成国公太夫人有个堂弟来拜访姐姐。
说是弟弟,也不是什么年轻小伙子,四十出头的老男人一个,因跟家里那个世家出身的妻子吵架,干脆带着一众美妾来族姐府上玩。
这其实是新朝建立后很常见的现象。
一开始跟着父皇打天下的人,多和姚家一样是乡野草民,周夫人已经是里面出身很好的了,也不过是地主员外家的女儿;
而后期追随父皇的,多是顺势而为的世家豪族,以荀家为例,历经三朝,皇帝都换了两个,百年前出过皇后,百年过去,后人还是能当贵妃,几乎是没什么衰败的。
新贵和世家是安朝势均力敌又互不相让的两派,不管是因为利益交换,还是为了朝廷稳定,两者之间都会有许多联姻。
于是举止豪放的莽夫娶了金枝玉叶的娇小姐,咳金唾玉的公子娶了目不识丁的农家女。
比如三妹妹建御公主,嫁的就是萧家六郎,萧六郎祖母是前朝公主,祖父是前朝司空,外祖是前朝总兵,父亲官至三品,母亲世家嫡出。
到了这一辈,饱读诗书的萧六郎从小的梦想是梅妻鹤子、羽化登仙,无奈老天太调皮,长大后被迫尚了公主。
三妹妹表示:「夫君你看我新做的织金裙子好不好看,用了三十两黄金,可贵啦!」
可以说是极难有什么共同语言。
成国公太夫人的弟弟,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不过那位大人也只是嘴上说得惨,实际上自己和小妾丫头们左拥右抱不亦乐乎,压根儿想不起家里那个冰山一样的夫人。
今日成国公府开赏梅宴,秉着谁也不得罪的思想,邀请了我这个公主殿下。
也是巧了,今天恰好轮到夫君当夜宿宫中;颂清迷上了西域进贡的一条纯白大蟒蛇,天天假借看望皇上的名义去宫里看蛇,也留在了宫里。
只有我带着颂雅赴宴。
宴会一开始都很正常,皇族中只有二妹妹鄄御公主来了,成国公太夫人还很贴心没把我们安排在一处赏梅花,避免任何可能发生的冲突。
直到一个高髻夫人打上门来,让自己的仆妇将丈夫最宠爱的小妾剥了外裳扔在雪地里鞭打,让所有客人看看她是如何教训「不知廉耻的贱人」。
宗亲贵胄们假意去拦,更多的是看笑话——笑话成国公府一脉果然烂泥扶不上墙,宠妾灭妻是大罪,何况这位妻的父亲还是三朝元老。
我捂着颂雅的眼睛想带她离开,忽然看见小脸煞白不明所以的方胜鹮,还有心情可怜他,心想如果太夫人真把他当儿子,这时候不该顾着为弟弟吵架,也该替他遮一遮,别让孩子被这场面吓到才对。
然后,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小妾,忽然半跪半爬地向我而来。
「小春救我!小春!我是煦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