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收到了她送过来的一包银子。
府上让我感觉越来越危险。
唯一值得开心的是。
秀秀传来了好消息。
她阿爹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了,还带回辽东鞑子的布防图。
立下这样大的战功。
朝廷封他为镇北将军,统领辽东军事,麾下有几十万兵马。
就连赋闲在家的国公爷,都热络地派人去辽东送礼,一筐一筐的珍珠,一箱子一箱子的金条,端的是珍珠如土金如铁。
秀秀也不再是国公府上的穷亲戚。
老太君不再让她烹茶。
夫人不再说让她做贵妾。
就连宫里被贬为德嫔的大小姐,都巴巴地派小太监来送一对红玉鸳鸯佩,说一只给小公爷,一只给白家大小姐,他们是青梅竹马、佳偶天成。
唯一没变的是小公爷。
他依旧淡淡的,拱手跟秀秀道喜。
「比起朝中这些尸位素餐之材、比起我父这些空受世恩的勋贵,白家世伯实乃英雄!」
秀秀跟我说。
其他人也就罢了,尽是捧高踩低之辈。
只有小公爷梁遇让她刮目相看。
「他是个有品行的人,一如既往待我,既不曾贬低过我,也不来夸捧我。
「就好比一块璞玉,国公府上无人会雕琢,没人教他礼义廉耻,没人教他人命本贵,他跌跌撞撞长成这个样子,已实属不易。
「我放下对他的偏见了。
「他不是个坏人,但是个无用的人。」
秀秀的眉眼中有辽东白雪、苍莽林海和空天上的海东青。
她是辽东的女儿。
京城一尺围墙,困不住她。
小公爷梁遇,纵使生来富贵、容貌昳丽,但从来没有入过她的眼。
国公府对于婚事一变再变。
自以为哄住了没见过世面的白家小姐。
却不知秀秀早就想离开。
她跟我说。
「莺儿,你要跟我去辽东吗?
「我父亲的信上,提到一位黄姓小将,不知道是不是你哥哥?」
那一晚的风格外温柔,像娘的手在轻轻抚摸我的头顶,风中有茉莉花香。
香得我不敢呼吸。
生怕一呼气,就把这一刻吹散了。
信上一个「黄」字,一笔一画,我看着看着,那字像活了过来,长着手脚,一笔笔长到我眼里、心里,开出了一树繁花。
我抱着信。
哭了一夜。
34
我挎着小包袱进入上房时。
一个姑娘擦身撞过来。
柳叶眉下是一双细长的眼,薄唇有胭脂的锋利,她笑着说:
「姑娘第一次来上房吧,便是撞了我,也不打紧的,下次好好看路就是。」
这就是拾月姑娘。
她虽笑得温柔,但看我的眼神像沙地上撒满了玻璃碴子,一碰会出血。
她笑着吩咐其他小丫鬟。
「踏雪不吃饭吗?
「罢了,它跟小爷一样,都得我亲眼看着、亲手去喂才行,这两个小祖宗离了我是一刻都不消停啊!
「有些人想欲擒故纵,可别闪了腰。」
她在宣示主权。
我没有管她飞过来的眼刀,也不想管这些围绕着小公爷的争风吃醋。
人各有志。
拾月想当姨娘,这没什么可鄙的。
这世道留给女子的路又少又窄,当姨娘不失为一条坦途。
她可鄙之处在于,把别人的命当作自己往上爬的阶梯,垒成的砖墙里尽是血肉。
她是一个吃人血馒头的怪物。
她是夫人的伥鬼。
小石头紧紧贴在我身旁,张开双臂护住我。
他虽然话少。
但能敏锐地感觉到,拾月不是个好人。
拾月凉凉的眼神瞥下来。
「德嫔娘娘身边,正缺一个从小培养的小太监,叫我物色人选呢。
「七八岁的年纪,刚好。」
我紧紧拉着小石头,头也不回地进了上房。
35
燕凤和拾月,其实没什么区别。
她遇到难处时,第一件事仍是拉我挡灾。
外院管事胡二玩腻了燕凤。
他那据说十分泼辣的娘子也找上门,叫嚣着要把这小贱人卖进黑煤窑子里。
她要是闹起来。
燕凤名声扫地,一定会被国公府二次发卖。
胡二娘子再找关系一疏通,准能把燕凤卖到折磨人的地方去。
那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燕凤怕了。
她急急忙忙躲进内院,伸手拦住我,两坨胭脂上面一双心虚的眼,不敢看我脸。
「姐姐,你随我去外院二门一趟。
「咱哥哥来信了!」
我知道,她是要我去充当胡二娘子口中那个狐媚子。
光看外貌,我确实比她够格得多。
燕儿,我给了你一次又一次机会。
你真是不中用啊。
「好,我跟你去!」
36
我任由她拉扯着袖子,跌跌撞撞来到外院。
大门虚掩着。
从门缝里能瞥见一个腰身臃肿的妇人,手中提着一把雪亮的刀,正破口大骂。
「哪来的红色袄子,妖妖调调的,里面还缝着个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小娼妇,你给我出来。」
那是我送给燕凤的水红袄。
我推开门。
燕凤猛地伸手一推我,喊叫起来。
「姐姐,你的袄子怎么会在那里?
「她怎么乱翻你的东西!」
声音里充满了诧异,还有无辜。
正如上辈子她怯生生地站出来,指控我偷了雀金裘上的南珠。
她看我的眼神,又得意又同情。
胡二娘子登时提着刀,赳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