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反驳:
「那不是普通的物件儿,是阿娘唯一的遗物……」
布嬷嬷居高临下看我:
「人就是人,与东西挂哪门子钩?
「羁绊太重,哪里走得了远路?」
第08章
从那日起,我开始学着做个透明人。
哪怕叶明珠屡次来挑衅我,我也一副木木的样子。
渐渐地,继母和叶明珠觉得无趣,不再理会我。
于是我又学会了钻狗洞。
我每天在鸡打鸣前就钻出去,一路跑到国子监蹭课听。
四书五经、君子六艺、插科打诨、胡吹牛批。
逮到什么就听什么。
从起初什么都听不懂,到后来咂摸出一点趣味。
最后我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偷溜进藏书阁找书看。
直到有一次,我不慎碰倒烛台,火星子瞬间点燃书页。
我吓呆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替我扑灭了火。
「小丫头,仔细燎到你那漂亮脸蛋儿。」
我本以为藏书阁无人,这一声吓得我直接蹦了起来。
转身,一个穿着黑衫的夫子正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警惕后退:
「你是谁?」
那夫子不紧不慢:
「你不是来听过我的课吗?不认识了?」
我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
「你是薛颂?」
薛颂大名,如雷贯耳。
他是个文人,却被当今圣上引为知己。
许他自由进出皇宫,又下旨允他「口无遮拦、百无禁忌」。
圣上曾在宴席上,亲手替他割下一片烤鹿肉:
「薛颂,满朝官职随你挑,入朝来罢。」
薛颂不假思索:
「我胆小如鼠,不敢入朝。」
圣上握着割肉的刀,在半空随手一挥,玩笑道:
「谁敢欺你,朕替你撑腰。」
薛颂抱着坛子烂醉如泥,吐字不清:
「那就更不敢了。
「帝王挥刀,刀刀见血。」
说完,他放下坛子呼呼大睡。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圣上面无表情片刻,随后放声大笑:
「满朝文武,唯薛颂,乃朕知己。」
后来薛颂进了国子监做夫子。
我确实听过几次他的课,但都躲在窗外,并没有看清过他的脸。
薛颂随手翻了翻我看的书:
「你是哪家的小娃娃?」
我闭嘴不吭声。
对方也不在意:
「你若想学东西,我可以引荐你入国子监。」
我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又失落起来。
对方看得有趣,追问:
「这是怎么了?」
我闷闷开口:
「我不能让家里人发现的。」
薛颂想了想:
「这样啊……」
我以为他要刨根问底,谁知他只是递给我一块腰牌:
「你若有空,可以再来这藏书阁。
「我愿教你。」
自那以后,薛颂每日都抽出两个时辰给我讲课。
他不再问我的名字,只管我叫小东西。
他讲的东西很多很杂。
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讲到吏部尚书的儿子看上个小寡妇,臭不要脸抢回家。
从「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讲到出了贺兰山千万别问人姓名,那是三不管地带,问名就是问命。
偶尔我也去听听别人的课,薛颂气得七窍生烟:
「有我教你,你用得着听别人胡咧咧?」
我理直气壮:
「不挑,能学点啥学点啥吧。」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薛颂说我可以肄业了。
我半信半疑看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没钱交束脩,他不想教了。
薛颂似乎看穿了我,他反手一指戳在我脑门上:
「方寸之间,能学的东西本就有限。
「你看你,书读得越多,心眼子越小。
「没心胸的小东西。」
第09章
回家路上,我反复琢磨薛颂的话。
心不在焉间,竟然撞上了太子的仪仗。
侍卫反应神速,立刻拔刀将我压在地上:
「混账!哪儿来的刁民,竟敢冲撞太子仪仗?!」
就在我疯狂思索对策之时,与太子的目光对上了。
他一愣。
随后亲自下轿,向我伸出手:
「可是荔枝妹妹?」
我脑子一抽,下意识回答:
「不,我是土豆爹爹。」
太子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随后强行忍住嫌弃,一脸温柔:
「吓到了荔枝妹妹。
「我杀了这个侍卫给你压惊可好?」
侍卫瞪大眼睛,「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开始疯狂给我和太子磕头: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太子和叶小姐饶命!」
正在这时,仿佛还嫌场面不够乱。
叶明珠也路过了这里。
她穿着新裁制的湖蓝蜀锦衣裙,头上的金簪镶嵌着鸽卵大的红宝石,边走边含羞带怯:
「兰草,看看我的帕子丢在哪里了?
「……太子殿下?好巧啊……叶荔枝!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默默扶额。
荔枝我啊,要完蛋了捏!
第10章
叶明珠当然不是偶然路过,她是故意偶遇太子去了。
对此,父王自然是不知道的。
而事情这么一闹,太子只好亲自送我和叶明珠回家。
父王得知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好女儿,竟然喜欢上死对头的崽。
他大发雷霆:
「本王的女儿,怎么能嫁给太子?!
「我一辈子被叶北辰压一头,我女儿难道还要被他儿子压?!」
话糙理不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