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述开车回到海城大学。
读博的最后一年,他回校的次数越来越少,基本每天不是去水利厅的设计院,就是在局里画图测算。
下了车,热浪袭来。
周述穿着黑色西裤和藏青色衬衣,因为实在太热,解开了两粒衣扣,锁骨在衣料之下若隐若现,衣袖也翻折了上去,挽到手腕,露出精瘦的手臂。
远远看过去,这身打扮未免有些单调刻板,尤其这天气还热得吓人。
可若是稍微近观,又会发现穿衣服的人稳重之中透着股清爽干净,那沉静的气质像是冬日里的松柏,哪怕烈日当空,也能让靠近的人感到舒凉心静。
周述锁好车,进入教学楼。
几个放了假还没回家的学妹从楼里出来,和学长打招呼。
周述颔首回应,两个学妹便红了脸,小声嘀咕着什么,你推我攘的,频频回头看了学长好几眼,才离开。
来到办公室前,周述敲门。
“进。”
周述推开门,马教授正在小桌前沏茶。
“来一杯?”马教授说,“是碧螺春。”
周述没推脱,向教授道谢,过去接替了教授手下的工作。
随后,师生俩坐到沙发上品茶。
马教授老了。
过了今年,不管学校怎么返聘,他也不想再回来教书,只想腾出时间好好陪陪老伴儿。
周述是他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也是他众多学生中最叫他得意,还最叫他操心的。
“想好了?就去七局?”马教授问。
不待周述回答,马教授又说:“七局也好。但我总觉得研究院也很适合你。你性子静,适合搞研究。还有啊,还有。”
这人岁数大了,说话也是絮叨了些。
“老孟一直和我打听你。”马教授说,“问你有兴趣到国家水利部去吗?你会技术,理论基础也强,真去了,升得应该会很快。”
听着马教授的话,周述心里是感动的。
老师对他,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心盼着他好。
所以周述也不和教授虚伪,直言:“老师,您知道的,我还是想多实践几年。去了研究院,是能到实地,但和真参与工程还是不一样的。再有就是,我也得考虑薪资待遇。”
马教授明白。
其实周述能留在国内,没被国外20万美金的年薪挖走,他已经是老怀安慰。
“你能有这份做实事的心,老师支持你。”马教授说,“以后你就好好干,踏实住了。我教过三个院士,我希望将来你也会是其中一个。”
周述微笑:“我不会忘了您的教诲。”
师生二人继续聊饮茶闲谈。
过了会儿,马教授也该回家找老伴儿去了,便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上次相亲怎么又不行?”马教授叹口气,“你师母说那姑娘长得好,工作也好,父母都是教育领域不小的人物,这条件还不够得你青睐?人家对你可是挺满意的。”
人上岁数的另一个毛病:好做月老。
周述无奈道:“老师,您和师母就别为这事费心了。我……没有恋爱的打算。”
马教授也知道一些当年的事,可他认为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周述必定早放下了,还不肯找,就是还没遇到心动的。
也罢,他和老伴儿再多多留意就是。
结束和教授的会面,周述又开车去了设计院。
他并不会在设计院挂职,但在七局工作,以后和设计院打的交道只会多,不会少。
所以在这里,周述都是以晚辈的姿态,谦逊好学,待人有礼,前辈交给的任务,能做的,绝不推辞。
眼下,他一进办公室,杨工就说有个事可能得他走一趟。
周述询问是什么项目?什么时候动身?
听了答复,很不巧,和他论文汇报的那几天撞上了。
杨工一听,也不好意思死乞白赖地拽人家去,到底不是他们院的,而且实话实说,他们这群人都挺“敬”周述的,别看是个晚辈,但将来,指不定得他们求人家做技术支持。
“那我再看看别人。”杨工搓搓有些光的脑袋,“主要就是里面的这个土质结构……”
周述说:“这样,您先把资料发我。能挤出来时间,我一定去。”
杨工这就又笑了,说行,发来了资料。
而周述一看到项目地点,整个人就定住了。
杨工在他身边,还在不停说着技术难点,他一概听不到,人好似被拽到了一处时空缝隙之中,叫他重见了那些他藏在心中太久的画面。
“我去。”
杨工正拿笔比划着构建模型,乍一听这话,以为周述爆了个粗口,还纳闷这孩子不是可有礼貌了吗?
反应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他去这个项目。
当晚,周述直到回到公寓都是晕的。
等清醒过来一些,他才意识到去了有什么用?
那里不会有她。
周述长叹了口气,仰倒在沙发上,余光的一角瞥在厨房的方向。
她和他说“夫妻树”时的样子,他还记得。
嘴角不觉弯了弯,周述再要坐起来,有什么跳到了他身上。
“喵~”
笑意更深,周述摸着小猫的脑袋,说:“要出差一段日子,得拜托你看家了。”
*
这是程幼雪五年来第二次回国。
上一次,是程幼雪爷爷去世十五周年,她必须回家参加祭拜。
踏入自己祖国领土的那刻,感受很神奇。
那种神奇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说那是血脉里自带的,是祖先刻在他们基因里的。
飞机落地L省省会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