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不意外叶羡凉能说出这种话来,毕竟这孩子从小都不待见周家人,而他又是造成她们母女分离的罪魁祸首之一。
然而不意外是一回事,心里不舒坦又是一回事。
他沉声笑了下,已经浑浊的双目看向她:“孩子,周家毕竟是你的根,即便你再不愿,血缘关系也是剪不断的。”
叶羡凉神情不变,只淡漠出声:“您说的在理,不过如今这根上长出的树就要枯萎了,想必这根也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分解,不复存在。”
周世璋心里一梗,血压又不受控制地有升高的趋势。
李管家急忙上前,周承瑾也看了眼叶羡凉,用眼神示意她收敛些。
叶羡凉慢条斯理站起身,不紧不慢地继续:“您别激动,好好保重身体,我就先走了。”
转身离开之际,平静下来的周世璋突然叫住她,问了句:“你还在怨你爸?”
叶羡凉脚步微顿,回身侧目。
周世璋布满皱纹的脸微沉,探究地看她:“这次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事情发生后,周显豫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和周世璋说了,他知道儿子和孙子间的争斗,也从未想过干涉阻止。
只是这次的事,切切实实损害到了集团的利益,的确不太像是周承瑾能做出来的。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周家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从来不愿沾染。”
周世璋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怨的,只有周显豫,无关周家,也无关集团。他已经垂垂老矣,而孩子们却是正午的太阳。
终归是周显豫自己作下的孽,如今家不成家,儿子、女儿皆与他离心,也是他该得的果。
周世璋叹了声,没再说什么:“我明白了,你回去吧。”
叶羡凉转身迈步。
周世璋又突然出声:“等等。”
叶羡凉闻声停步。
周世璋闭了闭眼,哑声说:“以后周家没有二小姐,你既然姓叶,与周家没有关系,等我百年那天,你也不用再来。”
中气不足的嘶哑声音传进耳朵里,叶羡凉唇角微勾,进病房到现在,第一次没再阴阳怪气地回怼:“您放心,我一定照做。”
踏出病房,叶羡凉一眼看见了旁边站着的陆屹睢。
他散漫地倚在墙边,神色懒怠,眼眸半垂着,凌厉修长的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手机。
听到病房门口的动静,他抬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他眼眸亮了亮,微曲的长腿也蓦地站直。
叶羡凉迈步往电梯的方向走,陆屹睢抬步跟上。
等电梯时,他抬腕看了眼时间:“都这个点了,不然先去吃个晚饭?”
叶羡凉无所谓地应了:“行。”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里面站着一人。
叶羡凉漫不经心地抬眸,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后,神色微顿,旋即眉梢轻挑。
电梯里的人正是周显豫。
看到电梯门外站着的陆屹睢和叶羡凉,他蓦地瞪大了眼,面上遮掩不住震惊。
气氛诡异凝滞,直至电梯门即将合上,周显豫才回神。
他从电梯里出来,意识到什么,怒意后知后觉上涌,朝着叶羡凉怒目而视:“你们俩?!”
本以为今天碰不上了,没想到走前还能遇见。
叶羡凉眸光淡淡地看着他。
许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折磨得周显豫心力交瘁,他如今看起来并不好,神色疲倦颓然,眼下带着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脑袋上的白头发都明显了些。
瞧见他这幅模样,叶羡凉眼含讥诮,嘲讽地扬了扬唇。
这点表情被周显豫看见眼里,他看了眼叶羡凉,又看向陆屹睢,抬手指了指他们,怒意上涌,手指都控制不住地抖。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周显豫第一反应是陆屹睢故意坑他,可后来去云城时,陆屹睢的态度又让他将那点怀疑勉强放下了,况且他还指望着陆屹睢帮忙,即使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也说服自己先放下。
直到此刻,撞见陆屹睢和叶羡凉一起。
周显豫食指对着叶羡凉,怒声:“叶羡凉,你故意的?!”
神色微冷,叶羡凉嗤笑了声,刚要开口,身侧的人蓦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陆屹睢慢条斯理地抬手,将周显豫指在半空的手推开。
他漆黑眼眸里泛着冷意,眉梢轻佻,似笑非笑启唇:“周总——哦,不对,你现在已经被免职了。或许应该叫你一声,周先生?”
周显豫气得说不出来话,脸色涨红。
陆屹睢漫不经心地伸手,扯了张电梯旁的湿纸巾,慢慢悠悠地擦拭刚才碰过他的手,态度轻蔑至极:“姿态别这么难看,败犬狂吠,不过是徒增笑料。”
周显豫呼吸声都加重。
叶羡凉按了电梯,瞥向他,着实没忍住笑,嘲弄道:“周先生,‘故意’这个词,你说出来不觉得好笑?”
她丝毫不留情面地嘲讽:“你这脑子,也就只有在吃软饭和骗人感情的时候好使。想利用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如今这局面?”
周显豫无能狂怒,试图挑拨:“陆总,你这么帮着她,难不成真以为她会感激你?心甘情愿地喜欢你?她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冷血动物,对你不过是利用。”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抬眸看向陆屹睢,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说得没错,我就是在利用你。”
周显豫一愣。
而后,他看见,这个在外人面前,一贯众星捧月,不将任何人放进眼里的天之骄子,此时却堪称乖顺地对着叶羡凉笑了笑,一副完全没有脾气的不值钱模样,温声说:“我心甘情愿,就喜欢被你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