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以为你们出事了。”他用平静地口吻说道。一边说, 他一边靠近, 身子微妙地挡在尤旎前面, “爸, 好久不见。”
暗潮涌动,两个面容有些相似的男人一战一坐, 却都冷着脸。
气氛变得凝滞,也让尤旎忘了她刚刚要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 伸手戳了戳季燃的手心, “出去等我。”
“不要。”他一动不动,冷着脸吐出两个字。不仅没有离开,还往前挪了小半步。
正僵持着, 季宥礼动了动。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 膝盖微微弯曲, 整个人从飘窗上站了起来。接着,面对季燃的敌视,他仿佛没有觉察到,把手上洁白的手套慢慢摘了下来。
月光下,他的手白得发亮。
可能因为一直没有被阳光晒到, 苍白、透着血管的青色。
刚才被尤旎强硬摘下的面具又被他重新戴了回去。他整理了一番头发,脸上重新浮现温和疏离的笑,季宥礼的目光高高地落在尤旎身上,那目光太过寂静、太过悲伤,竟让尤旎直接愣在原地。
一瞬间,她似乎回到了那年雪夜。
大雪纷飞,为路灯下等待的青年覆盖了一层白白的绒。
他只是安静站在路灯下,笑眯眯地看着从孤儿院里跑出来的女孩,在听到她叫了一声“哥哥”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柔软。
像被饼皮裹着的糯米糍。
不怪尤旎和季宥礼相处这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发现他和季礼的相似之处。
他把跟季礼有关的一切都抹去了,接着强硬地塑造了一个和季礼截然不同的季宥礼。
成熟稳重、隐忍克制、运筹帷幄,周旋于人群中,没有一丝怯意。
“别叫我爸了,恢复正常关系吧。”季宥礼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了一句。
接着,他慢吞吞地像门口走去。
因为喝了酒,他的步伐有些不稳,向来笔直的后背微微弓着,瞧着有些可怜。
“旎旎,跟我来。”他说。
等了几秒钟,季宥礼又补充了一句,“季燃也来吧。”
-
离婚协议书、财产证明、房产证、各种合同,还有一份亲子关系证明。
尤旎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让她猝不及防。她微微仰头,看向季宥礼隐在黑暗中的脸,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会彻底脱离季家,季家的东西归属人是季燃。旎旎,我们夫妻一场,给你留了一些现金和几套房子……”
“季宥礼,你要去做什么?”尤旎直接打断了他,他这副说遗言的口吻让她特别不舒服,甚至心里有些恐慌。
这时,别墅外响起了警笛声,就像在警告。
“赎罪。”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接着开始在各种协议上签字,“因为需要双方在场,这才不得不让你们快点回来。长河孤儿院跟之前比变了许多吧?”
咚——
尤旎不敢置信,径直站了起来。
“——是你,一直都是你——”
全串起来了,所有的线索、疑点,之前一直无法想通的东西现在全都连起来了。
季宥礼一直在把控他们调查的方向,赵明昀、白荧甚至赵医生出现在她身边不是巧合,全都是他有意引导的。不然,为什么一开始调查多年前的秘辛了,身边的人都变成跟那件旧事有关联的人了呢。
所以,长河孤儿院这条线索也是他自己透露的。
他把将会杀死自己的把柄亲手递到了她手中。
“赎罪?长河孤儿院那么多条人命,你还得起吗季宥礼?你在赎什么罪?那么多次非法人体实验,长达十年之久,你能还得起吗?!”尤旎情绪变得失控。
在看到对面的男人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后,她更是心底酸涩。
尤樊一直无法彻底治好的腺体信息素问题,还有曾经和她相依为命的孤儿院孩子们的去向。
接着收养孤儿之名,行的却是不轨之事。
尤旎觉得深深地无力。
从得知季宥礼可能是多年前的季礼,再到开始怀疑季家是幕后真凶,在她脑海中季宥礼的形象经过几番变化,最终却越来越模糊。
她分辨不出来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亦或是哪一个都不是真实的他。
“抱歉,季舒冉的腺体需要这项研究。”
季舒冉,是季宥礼的双胞妹妹,也是季燃的亲生母亲。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
季燃睁大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一直以来敬重非常的父亲,他的目光在尤旎和季宥礼两人间来回徘徊,心中的惊慌险些将他吞没。
“旎旎……”
怎么办,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在尤旎眼中,他们都是仇人。
蓦地,尤旎笑出了声,接着笑声愈来愈大,她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一把甩开季燃仓促握上来的手。
“你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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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声中,别墅渐渐安静下来。
陌生巡逻的人也悄然离开了。
整个庄园荒凉又寂静。
尤旎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却怎么也睡不着。
眼前时不时闪过一些人的脸,光怪陆离,闪着奇异的光,在一声声呼唤她的名字。
冷静下来后,她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都逐一复盘。
事情的最开始,是季宥礼要求她和他结婚。现在想来,他是想把自己圈在他身边,亲自把控鱼钩放下去的程度。他也知道自己答应这门婚事是为了什么,漫不经心地把钩子扔下来,一下又一下,引着她调查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