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浓香直往鼻孔里钻，一个小孩端着一壶酒走在后面，操着不太标准的音调，告诉他们，店里只有这一样招牌菜，酒是外婆亲手酿的，送给大家尝尝鲜。
酒壶上贴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的“青梅”，估计是出自那小孩的手笔。
小孩不见了身影，老婆婆又坐回了柜台边。程绪被封印在小板凳上，像是个发育过快的小孩。江遥接过他的碗筷，低垂着眉眼，仔细烫过一遍，又放回他面前。
随便选的店，口味却大大超出预期。排骨香浓可口，梅子酒甘洌清甜，江遥光着胳膊，吃得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角落里那把老旧的电风扇，一转就咯咯响，吹出的风还没发出的声响大。
那个豆丁一样的小孩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举着把大蒲扇递到面前。程绪伸手接过，做起了替她掌扇的活儿。
结账的时候，江遥非要尽“地主之谊”，程绪也乐得遂她意。一顿饭的功夫，老婆婆已经做了香甜的一梦，比着手势告诉她价格。
江遥微微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程绪勾唇笑笑，指着柜台前贴着的纸条示意她看。
江遥勾着嘴角出门，夏天的风也是热辣的，吹到身上，还带着丝烫人的余温，程绪的手掌却很凉，像是温润的玉石，带走她身上的燥热。
傍晚时分，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的踪影，两人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在街边走。
绕过几条主街，江遥拉着他找了张石凳坐下。这里的天空洁净纯澈，拍夜戏的晚上，能看到天幕上垂挂的星星，忽闪忽闪，像是细碎的星河在空中舞动。
她将头靠在程绪的肩上，指着远处的星空，跟他细细说着在这里的见闻。
比如，楼下那个卖西瓜的小贩，再比如，酒店墙根处，那攀缘的藤蔓。有的她在电话中讲过，也有的没有。在这浩大的天地间，在这狭窄的石凳上，两人互相依偎着，她抑制不住地，想跟他倾吐。
连风也柔和下来，夹着清凉的慰藉，缓缓拂过他们的发梢、衣摆。有夏虫在枝头鸣叫，为这盛夏的夜晚尽情高歌。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这夜幕下的低语，闪动的屏幕上，是消失了大半天的小鱼。
“姐，你怎么还没回？”空荡荡的房间里，原本早该收工的人不见踪影。
“我出门了，你到家了？”
小鱼“嗯”了声，确认着：“那你今天还回吗？”
江遥抬头望了眼身边的人，他疑惑地看来，目带询问。江遥手下一抖，电话被直接按掉。她点开微信，给小鱼发信息，「晚点跟你说。」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小鱼脑子怔了怔。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被她搞砸了。
“你助理回来了？”程绪主动问起。
本来最初她还以为这两人合伙有什么阴谋，不然怎么他一来小鱼就消失了，结果他一脸无辜的样儿，表示自己是直接来的剧组。现在小鱼也回酒店了，而且丝毫不知道程绪来过，看来确实是自己想多。
江遥点头。
程绪抬腕看了眼时间，“我送你回去。”说着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难得出来透透气，江遥赖在凳子上完全不想动，街边的小店有的已经开始打烊，程绪迟疑了下，提醒她：“再不走回去会很晚。”
江遥无视他的警告，靠着椅背的身子一动不动，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就不回了。”
话落，两人俱是一怔。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歌，他们相对沉默。
程绪漆黑的眼睛看向她，江遥挺了挺身子，眼神却不住往上飘。他弯下腰，无奈似的半抱着她的肩，哄她起身：“走吧。”
江遥哼唧着，双上绕上他的脖颈，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不走了，好不好？”
程绪脸上看不出赞同与否，在他的注视下，江遥渐渐头皮发紧，但一句话已经出口，再往回收也不是她的风格。短短几秒，她脸上的表情一换再换，最后强撑着镇定，拧着眉不满地问：“怎么，你不欢迎？”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听不出多少温度，“怎么会。”
江遥点点头，主动牵起他的手，“那行，走了。”
车子直接开到程绪下榻的酒店，两人并肩坐在后排，程绪捏着她的手指，侧着脸看向窗外，面容被口罩挡住，看不出情绪。江遥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好像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理清楚。
怎么进的酒店不知道，怎么开的门也忘了。打开房门，看到房内摆放的唯一一张大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跟他们镇上的住宿相比，这个酒店已经算得上舒适，宽阔的空间，看在江遥眼里，却仍有种局促的窒息。
房间内的温度要比室外高许多，程绪放开相扣的手，站在空调下，拿着遥控器调温度。
江遥彻底失去力气思考，找了张沙发坐下，捧着手机，回复小鱼的信息。
中间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小鱼将现在的状况搞清楚。今天最大的新闻，就是程绪来组里探班过。有幸见到的人高兴得像是中了彩票，说不了几句就要捂着胸口惊叫，错过的人则悔不当初，抱怨着“怎么没人叫我”。
虽然已经预感今天大概率等不到人，看到她的回复，小鱼悬着的心还是彻底死了，「行，你自己注意。」
“这个温度可以吗？”程绪按了几下，回头问她。
“嗯？”江遥懵懵抬头，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才点头，“嗯，就这样吧。”
时间不知不觉转过九点半，这座小城已经开始进入安眠。空调的风呼呼吹着，她的冲动，随着室温，一点点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