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记得,十二年前你哥哥说过同样的话。”
“怎么样?郑子皓过得还好吗?”
屠准拽着郑子歆的衣领,微微垫着脚尖,才勉强贴近她的耳畔,声音温吞柔弱,却像幽灵般泛着深刻凉意,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太、监,他过得,还好吗?”
郑子歆双腿一软,几乎站不稳,胸腔瘀滞着惊恐和愤怒,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屠准因她的虚张声势和懦弱无能感到可笑。
松开手,目光向后睨,虚掩的大门挡住了实实在在的高大身躯,却挡不住淡薄阳光下被拉长的影子。
屠准淡笑一声,重新看向郑子歆:“你用自己的猪脑子认真想想,你手上有我那么多把柄,惹毛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就算我和晏知许再无瓜葛,我也想在他那里留几分体面。你在这里埋怨我,不如想办法联系晏知安,兴许那个呆子能看在昔日相交的情分上,帮你说几句话。”
话说得太多,屠准觉得口渴,端着牛奶一饮而尽,抬着手背抹净嘴,算是报答一顿免费早餐,颇为好心地提醒道:“郑子歆,你怎么会蠢到觉得一个年仅十八岁,就凭一己之力颠覆整个雍城商业格局的人……是只软绵绵任人拿捏的羔羊啊?”
“先斩后奏,已是大忌。”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在他面前放肆!”
话落,再无话可说,屠准转身离席。
郑子歆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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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别墅,屠准径直往院外走,身后跟着沉稳熟悉的脚步声,裴空青买了船票已经回来,他们没有行李,干干脆脆就能离开。
对郑子歆这类绣花枕,略作威慑就好,没必要赶尽杀绝。
门锁密码是改不了了,不过这个别墅,她有生之年还会不会来第三次,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走出院子,耳后不近不远的地方才慢悠悠地响起两声掌音。
屠准往后瞄一眼,冷声冷气地说:“你躲都躲不好的哦?”
“我没躲啊!”裴空青摊开手臂,一脸悠哉地耸耸肩。
屠准“切”了一声。
“就这么走了?”他步履清闲,口吻不咸不淡的,“房子不要了?”
“她还能把房子拆了搬走不成?”屠准语气也淡,还有几分未及散尽的冷戾感。
“哈哈哈!”裴空青突然放肆大笑,长腿迈开阔步,两步就和她并肩。
“最好是拆了搬走。”他偏头,目光在身旁侧脸梭巡,“我给你重新修一幢更大、更漂亮的。”
大概是英俊眉宇衬得,夸夸其谈也有言辞凿凿的自信和从容。
一句话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你?”
屠准停下脚步,毫不遮掩质疑地上下打量他,倒也不鄙夷,甚至有几分欣喜。
甜言蜜语最能蛊惑人心,她其实还挺吃这一套。
视线收回,屠准唇角浮出淡笑:“是不是得让我等上八辈子啊?”
就这么一句玩笑话,她有些好奇他会如何接招。
裴空青走到前面,背着手转身,倒退着前进,眉眼浅浅弯着:“那你要和我在一起八辈子吗?”
他一脸痞坏的笑。
这招接得不算高明,不过是顺阶而下的措辞。
屠准哼笑一声:“我疯了吗?”
“是挺疯。”裴空青漫不经心地附和了一句,也还是面朝着她,半步半步退,两人始终保持着半步距离。
在愈加明媚的阳光下,那一脸锋利五官笑意渐浓,如刀剜出的两只酒窝深刻脸颊,下巴密密匝匝的黑青浮现,是那样落拓不羁又玩世不恭。
屠准低下头,似是无话可说。
她身体里有没有疯癫和暴力因子,老实说她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抗的代价是背负上一生难以启齿的酸痛折磨。
但后悔过吗?
从未。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几秒。
“我老婆。”头顶突然飘来沉哑懒淡的声音,无端有些温柔,包括那短促又悠扬的尾音,也低低带磁,好听得叫人心动,“很帅欸。”
裴空青说着突然停步,屠准一头撞到他胸膛。
她抬起头,捂着额头,双颊泛红,视线对上的下一秒就回过神,冷着脸抬脚踹他:“裴空青,你不准再那么叫我!”
“行。”他装模作样揉着胸口,跳了一步躲开攻击,转身正儿八经地走在她前面。
“你去跟法院说,让他们出条法规,丈夫不能管妻子叫‘老婆’。”
“那我就不叫了。”他回头,唇角勾勒浪荡微笑,胸有成竹又得意洋洋,“我是本本分分的守法公民,绝对,不犯法。”
一句话不轻不重,偏在每个关键词上添了层若有似无的深意,倒确实有了点守法公民的味道,显得她像个法外狂徒。
屠准顿时无言以对。
被揪住小辫子了不是?
她和郑子歆的对话,拿不准裴空青听到了多少,以他的耳力,听个七八分,再连蒙带猜,也能还原出事实,回想他当初一言不合掐人脖子,可早在十二年前,她就已经手起刀落断人子孙。
两个暴徒根本就不相上下,谁也不比谁温良本分。
很帅欸?
是挺疯?
不犯法?
称赞不像称赞,调侃不像调侃,没有讥讽、没有嘲笑、没有安慰,轻描淡写几句,告诉她,他知道了一切。
也,接受一切。
屠准呆望着眼前的高大背影,仔细想来,她好像很难有机会,走在他身后。
就这么静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