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老人盯着前方,脸上笑容局促又不自然。
秦纾伸手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
记忆中的老人要比照片上年轻很多,老人身体矫健硬朗,对他们这些小朋友最热情大方。
老人做的蒿子粑粑秦纾到现在还记得味道。
雨小了很多,秦纾弯腰把菊花放在池屿外婆墓前。
池屿离开后,没多久,他外婆就去世了。
村里每户都捐些钱,集资为老人办了后事。
买下墓地后,实在没有多的钱,所以墓碑上的刻字都没有。
秦纾外婆身体好时,清明节还会张罗着,要来给池屿外婆扫墓。
但这些年,秦纾外婆身体也不行了,不能走太多路,大家也就渐渐遗忘了这位孤独老去的老人。
直到今天,秦纾在电视上看到新闻。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想来看看池屿外婆。
或许,池屿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也是来看看外婆。
她大约是替他过来。
天空飘着毛毛雨,秦纾索性收了伞。
顶着雨,她默不作声地拿出面巾纸,把小小的墓碑擦了一遍。
虽然擦过之后,很快又被小雨覆盖住,但上面的尘土大多都被擦下来。
小雨让秦纾鬓角垂落的头发粘连在一起,她吸吸鼻子,又撑好伞。
“外婆,很久没来看您。”她小时候是跟着池屿一起叫外婆的。
秦纾有些尴尬地捏捏衣角,对着墓碑说话还是让她觉得不太自在。
毕竟她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
她忽而想起,没人告诉过池屿他外婆的墓地地址,也不知道池屿来没来过。
还想说点什么,秦纾在心里想了想,长久的沉默,最后只说,“下次会和池屿一起来看您的。”
“姐姐?”
身侧,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秦纾一直压着伞,专心致志在和池屿外婆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环境。
冷不防听到人声,她吓得腿一软。
来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见她站定,又飞快松手。
伞檐下,是一双高定男士皮鞋。
因为天气原因,鞋尖裤脚都沾了些泥。
再往上,是握着金属伞柄的大手。
秦纾把上移雨伞的动作硬生生止住。
她好尴尬。
不知道池屿怎么会过来,更不知道池屿在旁边站了多久,有没有听到她的自言自语。
默认池屿听到了,秦纾尴尬地压下伞。
昨天还说要分开一段时间,今天就跑来人家外婆墓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低着头,绕开池屿,秦纾一句话都不想说,准备马上撤退。
手腕被人拉住,头顶的伞被挤开,无缝切换成池屿的伞。
秦纾撞进那双好看的狐狸眼中。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偏头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伞,泥巴水浸到雨伞内侧。
秦纾懊恼,“我的伞。”
她又去看池屿。
池屿已经摘掉口罩了,脸上上了薄薄的粉底,但是还能看出侧脸微红的印子。
是昨天秦纾抽出来的巴掌印。
秦纾哑火,“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父亲——”
“是我对不起。”池屿牵起她的手,把伞柄放进她掌心。
金属伞柄还带着余温,是池屿掌心的温度。
秦纾不自在地换了手,于是温度又传到另一只手。
池屿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抿起唇,声音低低,“我先走了。”
说着,他就转身,刚要离开伞外。
秦纾脑子一空,嘴比脑子快,“你不是来看外婆吗?怎么就要走?”
池屿停下脚步,执拗又可怜地说,“你说这段时间都不想看见我,所以我不想给你添乱。”
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秦纾被他气到短路几秒。
她气鼓鼓,把伞强硬地塞回池屿手里,赌气似的说,“你留下吧,我走。”
随后捡起地上的伞,甩了甩水,支着手,拿在身侧。
缺心眼!死木头!讨厌鬼!
池屿哪里需要什么安慰,秦纾为自己的歉意感到可笑。
刚走了没几步,头顶光线一暗,上方多了把大伞。
是池屿追了上来。
秦纾停下脚步,侧身去看他,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又要干什么?’
池屿读懂了,主动解释,“我送你上车,再回来。”
秦纾冷哼一声,全然没有安慰的心情。
“不挤掉我的伞根本没这么多事。”
池屿不敢答话,只是跟在她身后默默帮她撑伞。
一段路,走得比秦纾来时快多了。
只是等他们到了墓园门口,哪里还有刚才的清冷。
五六辆黑色商务车停在门口,车边三三两两站着很多人。
此时见新老板出来,都看过来。
无疑,大家的目光第一时间都落在秦纾身上。
老板一个人进墓园,出来时怎么又带着个人?
高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秦纾被这么多大佬盯着,背脊都不由挺直些。
她目不斜视地朝自己的白色从小轿车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于是高管们又看见,老板小跑追着那个女人。
大伞一直撑在女人头顶,自己西装后面湿了一大片。
秦纾坐进车里,‘砰’地关上门。
隔着玻璃,听不清池屿在说什么。
也不想听清。
一脚油门,小轿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