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成一头雾水,顾时泰却不再说了,转而问:“你的母亲约你见过面,她原本想和你说什么?”
提起罗华黎,顾时泰的表情变得讥讽。他们虽共同孕育一儿一女,却像是仇人一样互相厌恶。顾思成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下自己和昕然的。
他如实答:“我没和母亲见上面,她临时有事来不了。”
顾时泰又点头,转向顾思耀:“既然他不回来,找人收拾收拾,把他的东西扔出去,你搬进来。”
顾思成和顾思耀的脸色都说不上好。顾思成反应了一会儿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像往寒窟里愈坠愈低,顾思耀想这可真是恶心,这么多间空屋子,干嘛偏要他去住一个病患的?他以前是很向往他这位兄长,想要顶替他,可没想要接受他的其它烂东西。
顾思成没反应,顾思耀顶着青青白白的面色冲顾时泰应了一声:“谢谢父亲,我这就去准备。”
“艳如,你也搬进来吧。”
“好。”楚艳如答应。
“送客。”
顾时泰一声令下,顾思成随即被几个保镖推搡着赶出大门。顾思成发懵地看门口,里面像是一家三口的人都站着望他。他艰涩地问出一直在心底的问题:“……您不要我了么?”
罗华黎带着罗昕然走了,爷爷奶奶去到了乡下,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和顾时泰“相依为命”在一起。虽然有很多糟糕的时光,有很多糟糕的事,但顾时泰是他心目中认可的唯一亲人,真的要抛下他么?就因为他生病了,就因为他忤逆不听话?
“我不留无用之人。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你像一个恶心的妓子,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巴巴地把全部资产倒贴给人家。你现在还有一点判断力么?我真是对你寒心,白养你这么多年。你如果有骨气就反驳我,像是要病死了一样,你说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不反驳就给我滚远些,不要再在我面前碍眼。”
顾思成头一阵嗡鸣,他不知道顾时泰话语的意思,又佐证了顾时泰说的“毫无判断力”。
回去的路上不再有司机,他走在长长的枯枝街巷,脚步深浅,感受不到寒冷,感知不到方位,不知道时间,只是在走着。他的心像破开了一个口子,哗哗往外流血,他栽倒在地上,看到地上斑斑点点的污迹,才发现自己真的在流血,鼻血,眼睛里的血,耳腔里的血。
他拿衣袖随意擦了擦,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他的模样应该会吓到路人。他安慰自己也许是幻觉,他之前几次也误以为把梁吟弄出血了,可那实际并不是血。可不是血能是什么呢,总归是种身体里流出的液体,耳朵里会流出什么呢?
他感觉自己在地上爬了很久,回头看血迹也没有这么长。他的记忆力很好,看过一遍的东西就能差不多记住,他不应该找不到回去的路,但是他这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费劲地移去旁边干枯的路边小公园里,没力气站起来,于是坐在雪地里歇气。他有一阵子觉得非常冷,后来又非常热,鬼怪小朋友们飘过来,围着他,张着獠牙,比划着看不懂的姿势,说着听不懂的话。
顾思成想,他不能为一个人死两次。浑身毫无力气,他颤抖地摸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按开拨紧急号码。他以为自己打的警察电话,而接电话的人是梁吟。
“你在哪里?”梁吟听着那边极大的风雪声和微弱的呼吸声,如此问。
顾思成听见她的声音,觉得像温暖的冰,如果梁吟骗了他什么,那她就是给他带来温暖幻觉、实际会冻死他的寒冰。顾思成唾弃自己对她的不信任,可是从小顾时泰都不屑于骗他什么,他非常信顾时泰,甚至把顾时泰的话奉为圭臬。
但顾思成不想就此死去,他问:“你可以来接我么?”
梁吟有顾思成手机的定位,她抛下正在做的事,打车赶过来,看见地上长长的血痕并未多在意,以为那是流浪猫狗被撞死在路上的痕迹。而她顺着定位去找顾思成,一路上都有血迹。她终于看到坐在雪地里身子伏在公园座椅上一动不动的顾思成,眉眼压不住寒气。
她走过去看到顾思成满脸的血,又转头看这片富人区的别墅,双手握紧,眸子含着怨恨和怒火,她心里一遍遍地压抑,又一遍遍地冒出来——顾时泰么,动她的人,找死。
第47章
“我做你新的家人”
顾思成醒来见医院天花板, 室内有花的香气,周围没有人。他坐起身,手上正在输液, 抬头看药品标签,笑了一笑, 是葡萄糖溶液。
房间安静, 稀稀碎碎的人声被房门阻隔在遥远的地方,顾思成慢慢回忆昏睡前的事情, 记得父亲把他喊回家断绝关系, 他路上发病找梁吟求助。他坐了一会儿,把滚轮的输液调节器流速调到最低,拔了手上针头, 血迹慢慢晕开。
他下床去窗边,窗面明净,窗外是常青花园,他的病房宽大而配置齐全, 他身上的病号服材质和设计特殊,他知道这是哪家医院,很贵的一所私人医院。他不记得谁送自己来的医院, 也许梁吟,也许“回心转意”的父亲, 也许不明的好心人。又看病房门上的小窗,门外没有保镖看守,不是父亲。
顾思成轻轻阖下眼皮,回忆父亲和他说的几句话。很伤人, 很侮辱,但也还算习惯, 不算多大的事。心依然抽搐着疼痛,这也不算多大的事,父亲可以有另一个儿子,他却不可以有另一个父亲,是他一直以来把顾时泰看得太重要,他这么多年都为了顾时泰活着,为了做到他的要求活着,现在顾时泰不再需要自己做什么,顾思成痛苦难过的同时,感受到一抹解放和松懈,只是更加茫然以后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