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几句,周秀云就回去了。闫桂英也没留她,知道宁安自己在家,不能长时间没人。
给周老爷子送东西都得改天再去。
国棉六厂的到来,在徐家屯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大家都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城市和农村之间,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也不是各自独立的两个世界。
城里人可以下乡,乡下人也可以进城,哪怕人不去,消息传过去也行。
城里人做了坏事,乡下人也可以想办法讨公道,而城里人,也并不都是高高在上的。
只要你有理,你就可以要个说法。
只要你做了坏事,你就一定会受到惩罚。不存在“拍拍屁股走人,他们找不着我”这种情况。
知青们变得更加小心谨慎守规矩了。
宁安有时候在村里溜达,遇见李雪梅抱着小女儿跟人聊天,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又过了几天,离春节越来越近的时候,出去参加大会战的社员都回来了,突然之间,村里好像多出了很多“流浪汉”。这些家伙在外面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回来的时候都胡子拉碴邋里邋遢。
宁安正在外面溜达,一看见他们,就迅速贴到了墙根,躲得远远的。
一个个都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她一个也没认出来。
偏偏有不少人认识她,一看她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往墙根躲,就跟她开玩笑:“安安呐,你踮着脚尖干啥呢?地上有牛粪啊?”
宁安:“没有牛粪,有你们。”
这群家伙哈哈大笑,声如洪钟。
宁安扯着嗓子喊:“奶——鬼子进村啦——”
这句话是她昨天晚上刚学会的。
昨天晚上大队部放露天电影《地道战》,大冬天,冷风呼啸,愣是引得全村出动,大家都去看了,宁安也裹着头巾去凑了热闹,跟一群小孩围着大人你追我赶,把大人当成障碍物,跑累了,没一会就睡着了,电影是一眼也没有看,就被奶奶抱回了家。
大家笑的更大声了。
宁安也喊得更大声,嗓子都喊劈了!
有人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才走了几天啊你就认不出我了!我是你广庆叔啊。”
“骗人,广庆叔没胡子。你满脸都是胡子。”
“哈哈哈哈哈,我这叫络腮胡。我平时刮掉了,最近没刮,长长了。”
他把脸凑到宁安面前,惹得宁安吱哇乱叫。
周秀云过来拍了徐广庆一把,瞬间尘土乱飞。
宁安小手捂着嘴,说道:“灰跑到我嘴里了。”
徐广庆:“……”
周秀云:“……咳咳,广庆啊,你现在这样,别说安安了,我认着都费劲。”
徐广庆哈哈笑:“是埋汰了点,我就说佑军怎么不直接回家,先去澡堂子洗澡呢,合着是怕回到家安安认不出来他。”
周秀云说:“不是,安安嫌弃他。”
宁安抱着奶奶的腿,躲在她身后,探出个脑袋,喊道:“广庆叔?”
“哎。”
“真是广庆叔?”
“错不了。”
宁安从周秀云身后走了出来,抬起小腿就给了他一小脚,“让你吓唬我!”
踢完又躲回奶奶身后去了。
旁边围观的人都笑的哈哈的。
有人问宁安:“你刚才怎么不踢他呢?”
“不敢。”
“那你现在怎么敢了?因为奶奶来给你撑腰了?”
“这是广庆叔啊。”
熟人,踢一脚没事,广庆叔不会踢回来。这要是个真正的陌生人,她踢人一脚,人家不得还她一脚啊。
徐广庆一下子就领悟了她的意思,指着她说:“好家伙!你还真会看人下菜碟!”
他边说边作势去抓宁安。
宁安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啊啊啊啊,你别过来,土蹭我身上了。”
后面的人笑的更厉害了。
徐广庆在那儿原地跺脚,一边跺一边喊:“追上了追上了。”
宁安跑得更快了。
一溜烟直接跑回了家。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爸徐佑军和大表叔周博文才回来。
“娘。”
“大姑。”
“爸爸,大叔。”
宁安看着她干干净净的爸,立刻就冲上来抱住了腿。
徐佑军弯腰就把她举了起来,先抛了几下,把孩子哄高兴了。
他这边一停,宁安立刻把手伸向周博文,周博文把她接过去又抛了几下,她才下去。
周秀云给他俩各冲了一杯麦乳精。
周博文说:“大姑,这玩意留着给你和安安喝,我不喝这个,我喝杯白水就行。”
“喝吧。这是国棉六厂送来的,人家过来慰问,给送来好几桶。安安也喝呢,你们俩也喝。”
“还派人来了?”
“嗯,挺通情达理的。还给留了地址和电话,让咱们有事就联系他们。”
“那还挺好。”
坐了一小会,周博文就走了,他回家路上会路过大姑家,所以进来说几句话,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回家,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分开一个多月,他也怪想的。
周秀云也不留他。她这个大侄子和亲儿子没差多少,一点客套都不用,他要是想留下来吃饭,自己就会留下来,这会说要走,那就是真的要走。
宁安跟徐佑军炫耀:“爸爸,我认识好多字。我跟广生叔和奶奶学的,我还有一本书呢。”
“认识好多?”
“嗯。好多!特别多!”
“那我考考你?”
“好!”
徐佑军想了想,写了个“皑”字,问她:“认识吗?”
宁安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