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书记皱了皱眉,说道:“她这也太不地道了。婆家要是对她不好,那她这行为还算合理,人家对她挺好,她这么做算什么?跟古代那些一朝得势就抛弃糟糠的伪君子有什么区别?”
小赵一拍手,说道:“还得是您!我就想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就是没想出来。可不就是吗,她就是个伪君子啊!村里人都知道,她主动追求人家,就是为了少干活,轻松点。也有时间看书,有时间复习,结果,考上了,就把人抛弃了。这可不就是古代那些不要脸的书生吗?靠着媳妇干农活卖绣品赚钱供他读书,一朝中了秀才,就嫌弃家里的媳妇配不上他,要娶娇小姐!啧啧啧!”
杨书记哼笑:“少拍马屁!你还能想不到?”
小赵嘿嘿乐:“我还真没想到。您这么一说吧,我就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她要是没嫁给咱们社员,天天下地干活,哪来时间复习?怎么能考上大学?好好供养她,倒是养出个白眼狼来了。”
杨书记问道:“你刚才说她已经走了,那就说明她婆婆和男人咽下这口气了,怎么今天又来说这事呢?”
“徐会计跟我说,这女的态度很坚决,她话里话外都是男的配不上她,她要回城过好日子。她一个城里人凭什么和泥腿子过一辈子?之前是迫于无奈,向现实妥协,现在,既然能回去了,当然就不想继续过下去了。她那婆婆和男人都是好性子,觉得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与其勉强她维持婚姻,整天吵吵闹闹的,还不如放她自由得了。这口气,不咽也得咽啊,他们又干不出来把人强行留下的事。”
“然后呢?”
“昨天孩子知道了,哭的很惨,说是眼睛都快哭瞎了。今天一早,那孩子去大队部找人,要她妈的地址,说要给她写信,这个坏妈妈,她不要了!小孩很坚决,是要断绝关系的意思。还让徐会计寄到报纸上去。”
杨书记:“……寄是寄不上去的。”
“徐会计来找我,让我通过县委报道组往媒体那边送。我们俩聊了一会,就觉得这个问题不是他们一家的问题。您想啊,现在这形势,知青回城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等他们都能回城,那些在下乡期间生的孩子怎么办?到时候万一他们都走了,把孩子扔下,把对象扔下,那得造成多少人的悲剧?”
“接着说。”
“所以啊,我就来找您汇报这件事。我觉得,您可以给县委那边提出建议,先在全县做个调查,多少知青结婚了?他们的婚姻是不是自愿的?以后回城会怎么安顿对象和孩子,就算不能带回城,抚养费得给吧?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了,给咱们乡下留个烂摊子!”
“这其实也算私事。”
“是私事,但也是公事。知青下乡是国家决策,以后回城也是国家决策。知青问题是普遍问题,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他们在乡下结婚生孩子,说是政策导致的,是不得已,现在回城要抛弃对象和孩子了,又说是私事,这不合适吧。他们既然说是政策导致的,那政策就要管!再说了,就算是私事,也不能违反《婚姻法》,父母养孩子,那是法定义务。”
杨书记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抛弃对象和孩子,也可能是政策导致的。之前招工回城的那些,都是没结婚的,娶了农村人、嫁给农村人的,都不符合招工条件。以后,如果知青能大规模回城,还依然有可能是这个政策。”
小赵:“……”
杨书记说道:“当然了,现在回城政策还没出来,我们就是随便说一说,不一定对。但是你想一想,按照户籍政策,知青要回城,能带着农村户口的对象和孩子吗?不能吧?要是政策不特别允许他们带着对象和孩子回城,甚至政策说,既然你在农村安了家,那你就留下吧,别回去了。他们能干吗?为了回城,离婚就是必然的。他们的选择就还是不得已。”
小赵冥思苦想,最后说道:“至少目前,通过高考回城的人,政策没有说他们必须得离了婚才能去上大学。”
“这个当然。咱农村人还能通过上大学变成城里人呢。”
小赵说:“如果我们把这些潜在的问题都揭露出来,那能不能影响以后的知青政策?希望不要有那种‘和农村人结了婚就不能回城’的规定,这个规定影响的不仅仅是知青,还有那些跟知青结了婚的乡下人。就因为这样的规定,他们就要被抛弃,孩子就要被抛弃,这不合理。”
杨书记笑道:“行,想的还挺透彻。走吧,跟我去找县委书记,他这会在那儿抡大镐呢,咱们去了,他还能休息一小会。”
俩人走出窝棚,小赵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说道:“徐家屯那个被抛弃的社员,现在也在这里干活呢。”
“叫啥名?”
“徐佑军。”
这人杨德才还真有点印象。
大会战期间,实施部队编制,一个公社是一个连,他就是个连长,一个大队是一个排,大队长当排长,每个小队是一个班,小队长是班长。
在他这个连队,徐家屯是三排,徐佑军所在的第一小队是三排一班。
他为什么对他有印象呢?一个他个子高大,至少得有一米八,在人群里挺显眼,二是他长得不赖,浓眉大眼容长脸,挺好看,三是他面无表情,就跟别人欠他钱一样,偏偏他们小队的人对这么个大家伙还挺照顾,他脸色难看,也没人说啥。
他跟大家一起干活,还曾经好奇的问过是怎么回事,结果三排的人都说,“家里有事,心情不好,可以理解”,原来是被抛弃了啊,的确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