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耀眼极了。
—— ——
没多久,黎循传的调令就下来了,是去做山西的平阳府。
虽说升了一级,但被调出北京,不管升几级,在众人眼里可是贬官的意思。
毕竟在世人眼里,只有京官才是最值钱的。
“也算是有了新的出路,我们京官实在是拮据啊。”
“也是啊,你黎楠枝关系不一般,肯定能回得来的。”
“说起来也是被连累了,也是可怜的。”
“是啊,漳州到现在也没人去,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倒霉鬼接旨了。”
黎循传的起步是吏部文选司,那可是所有新科进士除了翰林院外最好的几个位置之一,在他为祖母守孝一年后也晋升为从五品的员外郎,如此速度算是惊人。
现在是平阳府的同知,说是正五品,升了一品,但远离京城可不是好兆头,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可别今后一辈子都在外面徘徊。
黎循传失神地坐了一会儿,突然拎着圣旨离开了。
李东阳今日难得早点下值,陛下心中憋着一团火,一连数十官员不是被贬就是直接罢官,内阁为了处理这件事情,就连久病的徐溥也撑着身体在加班,今日总算是把最后一批人安置好了,李东阳这才能早点下值。
只是一回家,就见大厅灯火通明,管家小心翼翼说道:“黎公子早早就在等着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陪着呢。”
李东阳沉吟了片刻,随后脚步一转,收拾收拾衣领便抬脚走了过去。
“楠枝。”李东阳笑着快走几步,“可是有什么要帮忙的?”
黎楠枝在京城的日子不短,但从没有单独拜访过这位师叔。
——他总是有些不好意思,怕别人看多了说闲话。
——若是江其归肯定没这个烦恼,他心里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想来就来,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黎循传这般想着,对自己有些厌弃,中规中矩,只想着无功无过过一生,可前些日子看着江芸得意的样子,也莫名升出一股期望。
——他总是想成为这样的人。
——他也想要有一道功勋。
李东阳年纪快和他爹一样大了,但黎循传很少和这样年纪的人相处,此刻被他看着徒然让他多了许多压力。
阁老,总是不好相处的。
黎循传垂眸,露出藏在袖间的圣旨。
“爹且坐下说话吧。”一直没说话的李兆先先一步缓和气氛,“这么站在这里,跟着训人一样,在家还是松快一些得好。”
李东阳回过神来,揉了揉额头:“是了,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人也没回过神来,坐吧,楠枝。”
黎循传走了几步,贴着那把椅子,却又没有坐下来,反而突兀问道:“漳州有人去了吗?”
李东阳摇头:“还未选出人选,廷议推选了三位,陛下都不满意,陛下想要一个稳妥的,能保证海贸顺利推行,不惹是非的,内阁还在寻人,楠枝是有合适的人选要推举吗?”
黎循传显然是一肚子心思,被李东阳这么一问,只能干巴巴说道:“没,没有的。”
李东阳安静地看着他,并没有主动开口。
“我……下官……”黎循传鼓起一口气,大声说道,“下官不想去平阳府。”
李东阳神色倏地冷了下来。
黎循传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圣旨,强忍着心中莫名的澎湃,磕磕绊绊说道:“我,我想去漳州,我想去推行海贸。”
李兆先神色惊诧地看了过去。
“下官有认真研究过江芸的海贸政策,而且我和他也讨论过很多次,我认为……”说着说着,黎循传竟也跟着冷静下来,抬眸看了过去,“没有比我还合适的人。”
李东阳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他的老师是个沉稳端方的人,亲自养出来的孙子自然也是,这样的人是万千读书人中最好的一类人,本也该厚积薄发,可偏偏他身边一直有着一个江芸。
江芸实在太耀眼了,读书好,脑子机灵,还会说话,甚至有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不论和谁在一起,不论是谁,都会在万千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久而久之,他其实对这个师侄的形象并不深。
总是沉默地跟在江芸身后。
做事中规中矩,不出挑,但也不会出错。
甚至连带着他的面容都有些记不清了,因为他总是很规矩的避嫌。
若是以前,他自然对这位小师侄的守礼格外喜欢,可大抵是看过了更为优秀的人,那其余优秀的人都逊色了几分。
“你……漳州太过危险。”李东阳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黎循传激动说道:“我不怕的。”
李东阳叹气,软下声来劝慰道:“你是不是不满意去平阳府,但平阳府乃是尧舜之都,虽说秦汉以来,河东多事,平阳也为战地,但如今太行倚之,首阳起之,黄河迤之,大陆靡之,算是一个平稳富裕的地方,你好好做,定是能回来的。”
黎循传失神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才混乱为自己解释着:“我知道的,不不,不是的,我不是不想去平阳府,我不是逃避,我,我只是不想漳州海贸失败,其归的心血落空,我知道其归做了很多努力,甚至触怒陛下也是为了漳州铺路,他走了第一步,既然没有人愿意为他走出第二步。”
“我,我是愿意的……”
他顿了顿,又认真说道:“我也想锻炼一下自己的。”
李东阳沉重叹了一口气。
“平阳府也就是以前打过战,现在也是能休战养人了,可漳州可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啊,非能力超绝者不能驾驭。”他低声说道,“你去了,甚至会有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