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安抚说道:“朕会处理好的,你且好好休息,这几日秀荣生病要你多家照顾,那些符水记得按时服用。”
张皇后脸色略略有些勉强。
“李广确有几分手艺,你看朕的身体不就好很多了吗?”朱佑樘安抚道,“先要排出体内杂物,自然是要吃点苦头的。”
张皇后抿了抿唇:“马上就要早朝了,陛下不要耽误了。”
朱佑樘起身,安静的皇宫在此刻彻底热闹起来。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做什么?”临走前,陛下甩了甩袖子,不悦质问着。
此时,寅时刚过。
夏日夜短,卯时天际已经微微发白发亮,整个天空都泛出雪白的颜色,每一次抬头天色都似乎会亮几分。
一夜之间,江芸被抓的时候传遍大街小巷。
顾清和毛澄是在翰林院听人聊天时才知道的,一时惊骇。
“没说会走到这一步啊。”角落里,顾清焦虑对着毛澄说道,“其归怎么会杀人,定是有问题。”
毛澄沉默,他一向不爱说话,在得知消息后更是沉默。
“他只说要靠撬动皇庄来打破世人对丈量土地的恐惧,可没说能把自己弄进去啊。”顾清忧心忡忡,“不行,我得去找楠枝。”
毛澄眼疾手快把人抓住。
“不行。”他说。
顾清拧眉:“宪清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第一,不贸然掺和此事。”
“第二,我得按计划去弹劾他。”
顾清大惊:“都什么时候,还有什么计不计划。”
毛澄也跟着拧眉,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归的计划就是如此,他叫我们顺势而为,现在我去弹劾不就是顺势而为,而你……”
他看向顾清,认真说道:“把之前其归写的漳州的土地清丈的折子递上去,他的清白,皇庄,土地,都要。”
顾清惊呆了。
“这,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他喃喃说道。
“是的,冒险。”毛澄意味深长说道,“他江其归不就是一个冒险的人。”
顾清愣在远处:“他到底要做什么?”
—— ——
“他到底要做什么!”
黎循传也是这样想的。
一觉醒来,发现天都变了,他隔壁的小竹马没回家睡觉就算了,人还被抓起来了,罪名还是大大的那种,惊得是一跃而起,觉也不睡了,脸也不洗了,班也不上了,拎着东西急匆匆来找江芸芸。
“你怎么进来了?”牢内,江芸芸正盘腿坐着,底下是新送过来的稻草,格外绵软干净,她揪出一根,无聊地绕在指尖,听到动静下意识抬起头来,正好看到黎循传提着一堆东西,艰难走过来。
黎循传本是一肚子火的,他一路走来又气又急,尤其是刚得知消息,他甚至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是皇庄的事情闹出问题了,本打算立刻去找李师叔商量的,幸好天还不亮,诚勇就带着一个打扮成行脚商的李家仆人走来,仔细询问了江芸昨日的动向,最后又带来李东阳的一句话。
——“人之为言,苟亦无信。”
黎循传一片混乱中这才冷静下来,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开始给人准备衣物和吃食。
可现在一看到江芸芸这个浑身是血,脸上还有没擦干净,逐渐凝固的血渍,那点愤怒立刻烟消云散,紧张问道:“你受伤了吗?哪来的血?过来我看看?”
江芸芸坐着没动弹,整个人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懒洋洋:“没受伤,不是我的血,就是挖了一晚上的坑太累了。”
黎循传板着脸,生气说道:“过来,我看看。”
江芸芸用大眼睛睨了他一眼,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这才慢慢吞吞用屁股挪过来。
两个人隔着木栏杆大眼瞪了一会儿小眼。
“生气了?”江芸芸歪了歪脑袋,把自己的胳膊从空隙中递过去,“诺诺,你看看,没受伤,就是耍了一晚上的铁锹,特别酸。”
黎循传被她的没心没肺气笑了:“这一觉醒来发现你人在锦衣卫大牢,你说我气不气。”
江芸芸哼哼唧唧没说话。
黎循传只好伸手给她按了按胳膊。
因为颇为用力,江芸芸疼得龇牙咧嘴。
“你这又是做什么?”黎循传低声问道,“好端端把自己关起来,你是真不怕弄巧成拙啊。”
江芸芸盘腿坐着,低着头:“我想杀人……嗷嗷嗷……”
黎循传面无表情说道:“你再给我胡说八道一下。”
江芸芸就不说话了。
黎循传给她按摩了两只手,又见她衣服乱七八糟的,整个人萎靡不振的,瞧着实在狼狈,便柔声说道:“等会换个衣服,听说你昨夜饭也没吃,不敢准备太油腻的,都是爽口的小菜和馒头,你随便将就一下吧。”
谁知馒头递了过来,江芸芸扭开脸,不仅没接,还慢慢吞吞又挪回去了,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黎循传大惊:“怎么了?”
江芸芸扒着屁股下面的稻草,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回头要是有锦衣卫来翻我东西,我衣柜里有一个锁了两个小锁的小盒子,你拿回你自己的屋子,别让人发现了。”
“这不是你宝贝吗。”黎循传勉强笑着,“里面都放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江芸芸快把屁股底下的稻草拔光了,闷闷说道:“反正是我的东西。”
“知道了,回去我就给你放好。”黎循传说道,“这是你爱吃的羊肉馒头。”
江芸芸托着下巴,看着那个馒头,许久之后又去看黎循传:“回头听到什么都别怕,我总有自己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