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兴致勃勃解释着,江芸芸坐在一侧规规矩矩听着。
听上去不难,是一个要统筹全局,猜测人心的游戏,她在老夫人的殷勤劝说下,犹犹豫豫地下了一子。
“啊,芸哥儿真是聪明啊。”
“对对,这里下得好。”
“这是有天赋呢。”
江芸芸在老夫人一声声的逐渐迷失自己,不知不觉就下了一个时辰。
“下这里,要输了。”不知何时,黎淳在身边观战,忍不住出手指点一下。
江芸芸回过神来,皱眉,犹豫了一会儿,拒绝道:“不行,要下这里。”
她缓缓堵了一个白子的路。
这一招看不出哪里厉害,但随着时局变化,棋风不知何时骤然一变,原本颓废的黑气突然有了一道生气。
老夫人眼睛一亮。
黎淳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好聪明。”她兴奋说道,“以后跟着我学下棋吧。”
江芸芸不好开口。
倒是黎淳哼哼唧唧了好了一会儿,最后又说道:“下次等他四书学好了,我再让他来跟你学。”
江芸芸回过神来,才发现因为太过紧张,肩膀僵硬。
“忙着下棋都忘记问了,你大中午不休息来找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老夫人一颗颗捡着棋子,笑问道。
江芸芸小心翼翼说道:“我娘家中还有一个弟弟,有十年没见,我想知道有没有办法,让我娘出门单独见他一面。”
“直接出门不行吗?”老夫人不解。
江芸芸面露为难之色。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他的未尽之言。
“满脑子不好好读书,尽想这些事情。”黎淳坐回藤椅上,背对着她们,“如此尊卑不分,今后小心给你惹麻烦。”
老夫人眉心一动:“你少说几句。”
黎淳不说话了。
“她生我养我,就是我娘。”江芸芸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身上流着她的血,就是最大的伦理规矩,而不是人为定下的规矩。”
老夫人一听,眼皮子忍不住一跳。
黎淳果不其然生气说道:“这些日子的书都白读了。”
“我没有白读,就是读了才知道是非,才知道这是不对的。”江芸芸倔强说道。
黎淳生气地瞪着她。
“不要在我这里吵架。”老夫人揉了揉额头,“吵得我头疼。”
江芸芸和黎淳对视一眼,各自默契地闭上嘴,移开视线。
“若是有人愿意请她出门赴宴便好了。”黎老夫人说道,“不能是夫人的宴会,必须也是妾侍的。”
江芸芸懵懂听着,随后嗯了一声,闷闷地起身离开了,竟也没多问几句。
老夫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头。
“你与他一个小孩置什么气。”一回头,见黎淳还在生气,一声不吭地坐着。
“这么倔的脾气,迟早要给我惹祸。”黎淳愤愤说道,“晚节不保,晚节不保!”
老夫人噗呲一声笑起来。
“那你可要好好吃药了,昨天把药倒了可别当我不知道。”她慢条斯理说道。
黎淳一肚子的火立马成了一脑门的心虚。
“不然你以后可没精力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谁要给他收拾烂摊子。”黎淳起身,越想越生气,“我去给他布置作业去,大人的事情,要他掺和。”
老夫人看着他离开后,脸上的笑也跟着敛了下来,沉默地分着手中的棋篓乱子,这是一个耐心活,或者说不得不耐心的活。
黑白分明的棋子分分都格外麻烦,更别说人心叵测的家族子弟。
男人不懂,又或者不想懂。
可女人又不是傻子,江芸违背的不是伦理,是权威。
所以,他真是好孩子啊,愿意为了生母反抗这些权威。
老夫人叹气,随后又把棋子打乱,起身笑说着:“他今日下棋输了,叫黎太朴给我理起来。”
黎风憨笑着,连连点头。
那边江芸芸回了书房,正好碰上黎循传睡醒起来,准备下午的功课。
“今天起得早。”她笑说着。
黎循传打了一个哈欠:“梦到被祖母拉着学棋,被杀的片甲不留,一边哭一边下,也真是太可怕了,刚才你走得太匆忙忘记和你说,祖母每日中午都会下棋,你中午也被拉去学下棋了吗?”
“学了。”江芸芸站在门口没动弹,“师母下棋很厉害。”
“自然,祖母这辈子大概是没碰到过对手呢。”黎循传得意说道,“咦,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江芸芸回过神来,扭过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犹豫问道:“你爹是老夫人亲生的?”
黎循传一顿,眨了眨眼:“不是。”
江芸芸哦了一声:“那我叫我生母叫娘,你不觉得奇怪?”
黎循传呆了片刻,好一会儿才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说道:“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奇怪,因为大部分都是叫主母为娘的,而且我爹生母早逝,一直养在祖母膝下,但你每次态度都好镇定自若,其实你不说,我总是忘记。”
江芸芸沉默。
黎循传回过神来:“你不会在祖父面前也这么称呼吧。”
江芸芸哼哼唧唧了一声。
“祖父最重规矩了。”黎循传皱着脸,“你没和他吵架吧。”
江芸芸睨了他一眼,心情沉重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黎循传叹气:“我就知道。”
江芸芸虽然总是笑眯眯的,但其实脾气固执,很有想法,内在和祖父是一模一样的人,两个人要是撞了,那就是一个老虎一个兔子,怎么也得打一架。
“那你找到办法了吗?”他只好转移话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