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看着他提起旧事,猛地沉默下来。
“将军就这么一个儿子, 幺儿是我亲自照顾大的, 他出生在前线, 刚出生时我就抱在怀里,小小一只,也不哭,真是乖巧的小孩,一点也不会给人添麻烦,后来长大了,跟在我们身后练武,天赋惊人,我本以为他可以在边疆的土地上自由自在长大的,再在时机成熟时袭了将军的爵,所以当年将军送他来扬州时,我其实心里是不同意的。”
“他不曾离开亲人这么远,他性子粘人又倔强,有点脑子但年纪太小了,不瞒县令,他刚离开我的那一月,我真是寝食难安。”
蒋平无奈说道:“但他跟着江县令过得很好,我也是很开心的,县令君心似日月,堂皇正大,是个人人都喜欢,都敬重的人,我这几日所见所闻无不佩服,也深觉琼山县有您这样的县令,大明有您这样的官员,真是幸运。”
“但……这条路太辛苦了。”他话锋一转,无奈说道,“他跟着您很好,但我们也很害怕,将军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们只想他按部就班地走着。”
江芸芸沉默了,避开他热切的视线,但随后还是认真说道:“我会和幺儿讲的。”
“若非他一直躲着我,我也不想麻烦江县令的。”蒋平拱手行礼。
江芸芸忙不迭避开他的礼节,勉强笑道:“蒋副将在哪里休息,要不来衙门吧,衙门里还有很多屋子的。”
蒋平摇头:“已经在客栈里住下了,就不麻烦江县令了。”
两人一时坐着,无言以对。
“有客人?”何士楠匆匆跑来看到屋内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连忙刹住脚步,讪讪说道,“那我等会来找县令。”
蒋平连忙站起来说道:“就不耽误江县令办事了,在下先行告退。”
江芸芸便也跟着站起来送人。
“不用送了。”蒋平笑说着,“我自己出门就是。”
江芸芸也就当真没有把人送出门,只是站在台阶下目送他离开。
蒋平走路极快,虎虎生威,没多久就消失在两人的视线内。
“嗯?怎么回事。”何士楠的小脑袋靠过来,好奇打量着江芸,又看着消失不见的背影,“有纠葛?怎么没见过这人啊?”
江芸芸推开这颗八卦的脑袋,面无表情说道:“不是和其杰一起去看水渠了吗?”
何士楠叹气:“百姓们不配合,还差点把我们打出去,觉得我们是骗子,是下游的人找来打算把水流截断的,我想着是不是要县令亲自出马比较好。”
江芸芸坐在椅子上有些失神,但过了一会儿又点头说道:“可以,那就明日吧。”
“行。”何士楠说完还是没有走,反而看了好几眼江芸芸。
“看我做什么?”江芸芸不解问道。
“那些百姓很想见你呢!”何士楠凑过来说道,“你今年税收的这么少,而且还把剩下的粮都收了,还惩治了大粮商,他们都说你才是大好人。”
江芸芸随意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事就下去休息吧,跑得满头大汗的。”她转移话题说道。
何士楠还是没走,坐在她边上发着呆。
他原本出生富贵人家,刚来时皮肤白白嫩嫩的,整个人细皮嫩肉,但在衙门呆了一个月,忙着夏税和水渠的事情,现在不仅人黑了,脸上的肉也掉了一些。
“我爹一直跟我说去衙门里做事很轻松的。”他冷不丁说道,托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的小县令,“但我怎么觉得这么累啊。”
江芸芸没开口,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菜知府出门了,轿子朝着西面去了。”一直盯着知府衙门的白惠快步走来说道。
琼州府城也就是琼山县就是海南卫所在地,正是在西面的位置。
江芸芸抬头,并没有意外之色:“让人把粮食都放好,别下雨给弄坏了,耽误事情,让人仔细都看了,还有开社学是的事情推进到哪一步了,让符县丞有空回我一下,几日都找不到他了,还有武忠呢,手下的人锻炼的如何了,我怕马上就要用到了,还有我之前丈田的时候,发现有些村的路很不好走,你让其杰来找我一趟……”
她回过神来,一站起来就忙不迭说道。
衙门事物之繁多,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懂。
“您之前说要给富商们写文的。”白惠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提醒道,“这粮食都要交给海南卫了,是不是该落实一下了,免得总有人在我们衙门前晃悠。”
江芸芸摸了摸下巴:“行,等粮食送过去后你就放出风声,说我就在大门口写表彰文,此事纳税中的大头和积极分子都在表彰范围内,还要给他们发大字,不过,雕刻的师傅不用请了,肯定有人愿意帮忙,咱们能省就省。”
“不用跟着我了,我去看看现在肉价粮价情况如何。”江芸芸脚步一转,朝着门口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强调着,“练功的事情,你多督促一下,健妇队那边也不要疏忽了。”
白惠不好意思说道:“县令胆子真大,我有时候过去都还要找好几人一起去,也怪麻烦的。”
江芸芸脚步一停,不解问道:“这是为什么?”
“那些都是寡妇,我和武主簿都未婚,这不合适,传出去不好听,有些家中有妻的,听闻此事后也很警惕,所以我每次找人都不好找。”白惠悄悄看了看小县令的脸色,见他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才继续说道。
“而且健妇队出入我们衙门也挺奇怪的,大家都要躲躲藏藏,男人怕见了女人,女人不敢见男人,最主要是练武不方便,之前她们好几个伤了腿,也不能及时去救人,这要是有个通拳脚的妇人就好了,也能帮衬一下。”